飞星又猛地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了!”
青梅忙问:“是什么?”
飞星说:“我想起来了,王允执,就是那个初中一直不答应入伙,唯一不愿意分享自己作业和考试答案的那个第一名!”
“……”青梅头上飘过黑线,感情你还记挂着你的枪手团伙呢,“那我先去请假,咱们下午见。”
“好。”飞星应了一声,又瘫回沙发上钻研那本《三命五婚录》。
不得不说,当初第一个想出这个法子的人,还真是个天才。要是没有九狱主持公平,那还真的凭空给她钻了这个人鬼的空子……这本书他人所撰的序言里还写,自这鬼媒以后,人间方设青崖会,代九狱行检察之事。也就是说,她此后行事须万分低调小心,以免丢了这拿灵魂同裴素章换来的执照。故此,才有了刚才那一出默剧说多错多,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仪式倒不繁琐,相较于原本传统的配阴婚仪式,省掉了许多步骤。下午同青梅去见那人遗体,在堂前烧掉自己的沾血之符和对方的贴身之物,再将自己剪下的发放入棺内合葬就完事。
但,麻烦在于之后的一日离魂。因着她是以人之身份代行鬼事,须离魂方能成礼。不过,她翻来翻去,册子上也没写“成礼”又是个什么过程。只能如青梅所言,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天下午,青梅和飞星一路行至王家。王家人倒听了她的安排,撤了花圈牌位,只留了停着木棺的空房间给她。
来开门的,还是那日的女人。说是王允执母亲,姓谈名素。趁飞星准备仪式的空当,青梅状似随意地向谈素主动抛出了话题:“谈女士,您的丈夫怎么不在?是有事出去,还是……”
还没说完,只见谈素脸色一白,但强装镇定地问:“他不在,会影响今日之事吗?”
青梅看了一眼飞星,飞星正颤颤巍巍写符,没空理她,于是青梅一边观察谈素的反应,一边大胆地说:“他不在,未必影响。但根据我们的事前约定,谈女士,如果隐瞒一些事情,可是会影响的。”
谈素紧紧抿着唇,她思维终究还是敏捷,慢慢地说:“我可以保证,我决心要给执儿结阴亲这件事上,我没有隐瞒。”又转向飞星,“非星大师,今天辛苦您了。”说完便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她前脚刚走,青梅立刻扑到飞星耳边:“飞星飞星,这个谈阿姨绝对不对劲!”
飞星被她一扑,差点手一抖写歪了最后一笔,气得用力拍了一下青梅的手背,“别大惊小怪的,我们出来前都说好了。专业点,乐助理。”
“嗳……人家兴奋嘛。”青梅撅着嘴,“你说会不会跟她这个丈夫有关系?神神秘秘的……”
“想太多。”飞星说,“万一人家只是夫妻关系不好,快离婚了什么的,不想提呢?你这问的也不属于咱们业务范围啊。”
“哎,我才不是八卦呢!”青梅支着手臂想了想,“真想问问谁介绍她来的……不过先把这事儿办成吧。飞星,你给他选的对象是谁啊?”
“呃……”飞星语塞,连忙拿过小碗,“我要行仪式了,第一次,比较紧张,青梅你先出去下。”
青梅听话地出了房间,又替她关上门。飞星将符咒和谈素交给她的一颗木质心算珠子扔进小碗,点上火,开始闭着眼念念有词……不用问,没什么咒语,只是在祈祷成功,再添上对裴素章祖宗十八代的问候。她闻到淡淡的烟灰之气,悄悄睁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火焰“腾”地窜起,在阳光下竟然呈幽冷的苍白色!
“这……这算是,成了?”飞星喃喃自语,又从口袋掏出昨晚剪下的一束头发,伸手推开一道缝隙,将头发扔了进去。她没仔细看王允执的脸,实在是第一次行事紧张,又自感亏欠。
等到火焰熄灭,她将那灰用小瓶子装起收好,推开门,让谈素按照约定,立刻将棺木下葬。又叮嘱她一日之后正式礼成,令她在这期间,不要来打扰。
自然是千恩万谢地被送出门,青梅一个零一个零地数汇款数额,飞星却没那个心情,在想接下来的一日离魂之事。快走到车站时,飞星猛地回头:“青梅……”
“哎?”
“青梅,”飞星斟酌着说,“其实接下来这两天,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万一我有什么意外……这些钱你都拿着。”
“啊?”青梅在这时又显得呆呆的,“是他俩结婚,又不是你们结婚,哪来的危险……”
飞星后背有些汗湿,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说她敏锐还是笨拙!“总之,相信我吧,我这么说只是以防万一。这两天,你也别来找我。好好上你的课,我很快就回来了。”
“回来?你要去哪里……”
“笨。”飞星说,“我要去一趟青崖会呀。”
“哦。”根据青梅在网上查到的信息,鬼媒确要在青崖会对办过的阴婚进行登记,“那你路上小心。”可是她哪里知道呢,来找飞星的这些人,偏是那些要走旁门左道的。而飞星,自然也不会将自己存活的秘密卖给虚沉烟……
这样,又是一个轻轻的,如烟谎言。
第0006章 【执笏篇】第三:人鬼不分,乃此道第一杀头忌。
飞星照常回了那破旧的出租屋,将那装了符灰的小瓶子放在眼前,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什么门道来。那苍白的焰色如昙花般转瞬即逝,恰如昨夜桐江大桥上的夜来一梦。枕边,《三命五婚录》的誊抄本已经被她翻得泛起毛边。她低下头看着胸口那块沉暗的血玉,向后倒在床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说人就活这一分钟,那也好。无论如何,昨夜锥心蚀骨的头痛已经平息下去。算她自私一回吧,飞星刚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爬起来踏踏踏跑进了楼下网吧,做贼似的,在搜索栏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键入“王允执”三个字。
网站上陈设了他的照片,而照片还没有换上黑白,显然他身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底下长长一串夹杂外文的研究成果,飞星一个字也看不明白,惟一明白的是他大学学了物理。看着那般光鲜的履历,飞星心头涌出的还是和青梅说的那一个字牛!她俗人一个,也给不出多漂亮的溢美之词。
看着这张脸,她倒是对这人有点微末的印象了,比告诉青梅的,再多那么一点点。
“钟灵之秀,天生状元!”
你要理解,当年T市,就是这么宣传王允执的。
每一次考试,简直算得上他的私人秀场。秀的,远不止那张完美的答卷
还有那张脸哪!
是了赵飞星,你就算忘掉那个忠心耿耿和你合谋了三年的年级第二,你也不能忘了他王允执!每一次考试后你要倒卖多少他的考场照片,这笔钱在你最终的获利里又占比多少……真是青春岁月全给你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上高中时你到了新的阿姨家,旧东西自然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临走时,你甚至在学校里拉了个横幅,办了个二手市场,其中,卖得最贵的,便是那保存有无数王允执考场照片的、偷来的破相机……
于是你全忘了,连同那些偷换座位、坐在角落里调试镜头的所有时刻。
只记得初三写同学录那一天,他朝你走过来,紧绷着脸。分明对所有人都温和诚恳,对你偏没好脾气,你就一直记恨着记恨着……直到他死了。
飞星讨厌回忆。她刚想关闭网页,鼠标一转却不小心点到了家庭一栏。网页急速下滑,坠停在那里:物理学家王泽出席世界物理大会。
封面是一张照片,王允执和那中年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那男人正冲着镜头笑,身边揽着一个女人,却不是他们今日所见的谈素……
飞星托着脑袋看了那张照片很久,默默保存到了云端。决计这次离魂若能活着回来,一定将这照片发给爱八卦的小青梅。
赵飞星从没觉得夜晚如此漫长。
为了驯服时间,人类想出了很多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