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我如何信您?”
“自从走进来那一刻,你必须相信。”乌衣人不怵,“若想让你丈夫回到身边,只需等到你的儿子死去,为他办一桩阴婚,圆他前生未圆之因,一切终将得解。”
“阴婚……要怎么办?”
“很简单。”乌衣人匆匆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她,谈素低头看了,那是一串数字,像是电话号码,“他死去的七天之内,须办完这桩阴婚。但!切记,在第五天的凌晨三点,给这个号码打电话,要求‘非星大师’为你办下这桩阴婚。她是贵人,你要全力相求,她才会答应……明白了吗?”
“好。”谈素默默收起纸条,又问,“那……我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乌衣人笑了,声音有些沙哑:
“此因既了,何必再求?万法如梦,世人追逐泡影……”
谈素将最后一个字说出,终于颓然地坐到地上。
“我后来,也陆陆续续见过很多‘大师’,他们也说起过允执的事,但大多含糊其辞,没有那位乌衣大师说得清晰明白……”
飞星将伞微微倾斜,替她挡住细雨。
“我本想,闭着眼,不再去想王泽的事,就可以躲过……不管他什么前世冤孽……但是,终究还是……没躲过……”
七月初十,暴病而亡。王允执今年,恰好二十岁。
“那人说得对。”飞星说,“若是论这一世的母子,他终于圆满,您该开心才是。”
微风温柔地拂过她的发尾,她想了想,又问。
“您是在哪里认识的乌衣人?知道……他的名字么?”
谈素说:“是,我绝对不会忘记……”
突然,她像是触电般浑身一僵,过了半天,才缓缓道:“不……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
她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我只记得……他有双血红的眼睛。”
谈素走后,飞星又在墓碑上坐了好久。
她的腿在空中一荡一荡。
“喂,王允执,你看得见吗?”她忽然开口,面对着一片空寂的山林,大声说。
“唔……算了,你大概也不会恼我。”飞星又垂头丧气地小声嘟囔,“这儿坐得一点也不舒服,但我就想坐这儿,气气你,那样对我……”
“我真的很讨厌你啊。”飞星说,“不由分说地上来就说什么喜欢你很多年,说完就走……太可恶了。”真是一个可恶的鬼。
“我那天,看到你家那小别墅才知道,你这么有钱。”飞星托着下巴说,“你早点嫁给我,陪嫁多给些,我也没什么怨言的。毕竟,赵飞星收钱办事,向来言出必行。”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此因既了……从此,再不见了。是吗?”她喃喃着,猛地跳下墓碑去。
“我会忘了你的,王允执。”她最后回过头,望着被雨水打湿的墓碑,“赵飞星,说到做到。”
她硬生生收回目光,向远处车站跑去,一边跑,嘴里还在小声说:
“我欠你的同学录,可不会忘……”
奇怪。分明是秋天,吹到她脸上的风却异样地温和完全不符合物理学定律的温和。
像是有人轻抚过她的脸颊。
【执笏篇】完。
第0010章 【执笏篇番外】野草蔓生,乃此道第一华年恨。(其一)
沉香灭了三回,又续上三回。当王允执终于从那蒙着淡红色的绮梦中醒过来时,窗外的天边已经微微发亮。身边这陌生的女人是谁?他记不清楚。但举目四周,那刺眼的猩红挣扎着似乎要告诉他什么。
墙壁上“囍”字高悬,但粘得并不牢固,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落。明烛暗烧,烟气混着沉香,在冰冷的空气里增添些许呛人的暖意,他忍不住咳了一声,门立刻被从外面打开,扎着辫儿的侍女低着头俏声道:请姑爷起床更衣,今日有早朝。
嗯。他听见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熟悉又陌生。随即是站起身肃整衣物,房间里一片安静,只听见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他听见自己又咳了一声,唤:巧苹,把我的笏板给我。
是,姑爷。侍女一边应了,一边将那木制的精巧笏板递了过来。他看见自己捏着手中的笏板,好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问:巧苹。
姑爷,何事?
王允执一边摩挲着掌中温润的笏板,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昨夜,我记着也是庄府大婚吧。
是。巧苹答,公主昨夜嫁入庄府,热闹得很。
不知为何,他的心猛地绞了一下。那一下抽痛足足让他半天难以动弹,直到巧苹为他端来热茶。他喝了口茶,又问:……怎么个热闹法?
巧苹抿嘴笑了一下,说:没想到姑爷也是这般爱听闲事的人儿哪……这些也只是奴听来的,做不得真,只图一乐吧……
庄家,乃是世家。家主庄闲乃是现今首相,这不必说。长子庄游文,任吏部尚书,在朝中也是颇有声望。次子庄游舞,也正在翰林院入职。而公主现下嫁的,便是这长子庄游文。
公主号召华,名星霏。是京中顶顶的美人,虽母亲早逝,毫无倚仗,但当今素皇后对其也甚是宠溺……正是因着素皇后的引荐,庄游文才识得召华公主,直到最后抱得美人归……
庄府就在陈府对面(陈府是哪里?他想。),因此尽管昨夜也是姑爷大喜之日,陈府里还是有很多下人偷偷跑去庄府,想着看传闻中的公主一眼……姑爷,说出来您可别生气,恕苹儿眼浅,也跟着一起去了庄府。不过,奴想得到是,另一则传闻中听到的事……
“你听到什么?”他问。
这便要说了,姑爷莫急。我有一发小,现今在宫里当差,这些事,也都是他信口胡吣,讨我们欢喜来的……编排贵人,万万不敢……
巧苹跪下去,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自嘲地一笑:“我不过也就是个五品小官,倒插门的。听听贵人们的事,不也就是唯一的乐趣所在了吗?你说下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追究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