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热烈的天气没有持续多久，八月底首都下完夏天的最后一场雨，温度像是断崖一样落了下来，气温开始像个起伏的波浪线，时冷时热。

随之而来的，是《意气》的首次录制。

这种节目的海选其实就是走过场，大家都清楚，早些年就是演都不演了，现在更是直接取缔了这个环节，所以第一次录制的，是个人介绍。

节目首播前这些个人内容介绍都会陆续释放在平台的特别banner页里，数据好的个人介绍会被搬运到官方社媒，表现特别的会被各路营销号切片，得益于互联网的传播，这些视频会被轮番轰炸进节目组圈定好的粉丝画像中，如果在这个环节获得了非常不错的流量和曝光，那么一个选手从下位圈直接跃升到上位圈也是有可能的，于是各家经纪公司也都蓄势以待给选手们准备录制，找供应商等着投放。

《意气》第一轮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启了。

个人介绍环节录制放在了九月三号，江云程趁着这个时间回了一趟学校缴学费。

他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江迟照。

对方是来送江黎返校的，一起同行的还有江展盛夫妻。

他们一家人开着的车是一台加长林肯，在即便是首艺大这样豪车云集的校门口也依然不减拉风，江黎是在这个学期正式转入首艺大，这个学校的学生没有人不知道江家在文娱行业的地位，江展盛夫妻是为了江黎特意过来的。

一家人的氛围格外其乐融融，江云程虽然不会因为江家父母的区别对待而感觉难以接受，但骤然看到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快步朝着行政楼的方向走过去，没看见背后江迟照望过来的眼神。

被簇拥在中间的江黎感觉到江迟照有一瞬间的动作凝滞，他抬头顺着江迟照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江云程一闪而过的身影。

被亲生父母细心呵护半年多的江黎已经逐渐褪去了从前的小心翼翼，他下意识就喊出了江云程的名字，但对方和他距离太远并没有听见。

江黎其实也不是想让江云程听见，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父母知道他也在这里，他想，养育了江云程十多年的父母应该不会像江迟照对待江云程那样冷硬，可江展盛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冷水对着江黎兜头浇下。

“江云程？”江展盛皱了皱眉头，对于听见这个名字表现出了极强的反感和抗拒：“怎么阴魂不散的？”

江黎有些诧异地看了江展盛一眼，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他脸上带着像是和合作伙伴扯皮时候的假笑，短促发出一串笑声，和江黎说抱歉：“抱歉啊小黎，爸爸应该提前安排好的，以为他休学你们碰不到的，不过你要是不乐意我可以安排他退学。”

江黎没想到江展盛的反应是这样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转头去找江迟照，可江迟照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或许说没有反应并不合适，他整个人像是放空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江黎猜到他说错话了。

自己的父母对于江云程的态度恐怕还不如江迟照，对方至少在知道江云程陷入危险的时候还能搭救一把，反应过来江云程在江家过的日子大概并不算什么好时候，江黎连忙制止了江展盛接下来的问询。

“不用了爸爸，我和他不是一个系的，本身也碰不见，而且现在他也休学了。”

江展盛听见江黎这样说才点点头。

“我们小黎说什么就是什么，走吧，我去见见你们系主任和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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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他们到教务处才发现的江迟照不见了，江展盛知道他大概去了哪里，轻嗤一声，“真是不长记性。”

江妈妈柔声安抚江展盛，江黎直觉他去找江云程了，但是他没有说话。

很快教务处的处长闻讯赶了过来，虽说首艺大的行政职员不必要对学生家长卑躬屈膝，但学生家长姓江那就不一样了，这个学校很多基础设施也姓江，而且学校很多学生毕业之后只要走文娱这条路几乎不可能绕的过江家，为了学校和学生，教务处的处长笑的已经算是收敛。

这个处长是从基层升上来的，对着江黎的夸赞几乎没有重复，江展盛听着开心，很快就忘记了江迟照和江云程。

江黎神色艰难地扯着笑，他没想到这种虚假寒暄会持续这么久，等到结束已经快要过去半个小时，江迟照已经彻底没了踪迹，江展盛冷哼一声，没考虑继续等他。

“我们一会去吃饭，到了餐厅给你哥发个定位。”

江黎点点头，他脑子里全是疑惑，但很聪明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江迟照就是去找了江云程。

对方缴纳学费花费不了太久的时间，等到江迟照找到人的时候，他已经从学校后门准备离开了。

这个时间是已经开学了的时间，后门的位置偏僻，仅有的三两个学生也都是逃军训的，见到人恨不得马上逃离，根本不会凑过来，江迟照也就没了忌讳，直接喊了江云程的名字。

比江云程更先认出江迟照声音的，是他自己下意识回头的反应，等到和江迟照对视之后才懊恼闭眼，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但转头离开反而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江云程索性站在原地，等着江迟照说话。

可对方只是喊了他一声，半天没有下文，江云程只和方柏请了半天假，没功夫在这里和他浪费时间，于是先开口问道：“嗯……有什么事情吗？”

江迟照还是没有说话，他一步一步朝着江云程的方向走过来，走近江云程才发现他充满侵略性的眼神，想不通对方究竟是怎么了，但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反应，他脚步往后退了两退。

察觉到江云程的害怕，江迟照向前走的步伐停在原地。

“你……”

江迟照张嘴说话，才顿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滞涩沙哑。

第18章 18、 江迟照，我们现在只是两清，别……

他其实是想问江云程关于江展盛夫妻的事情的。

在江迟照的视角里，从前的江家从来都是和睦欢乐的家庭，初中时候的江云程学习成绩很好，拿回来的奖状江展盛总是会带着笑意拿到手里把玩然后珍重收进箱子里，高中时候他因为骤然发现的，关于江云程的秘密而混乱茫然的时候，江迟照也总能听到江展盛语重心长劝慰江云程的话，让他不要把江迟照的冷淡放在心上，那样的画面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可刚刚江展盛的反应却并不是如此。

他话里对江云程的贬低与恶意几乎毫不收敛，江迟照无端想起江云程离开江家那天，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叔叔阿姨。”

意识到自己从前对于自己家庭的定义与理解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错误的时候，江迟照是愤怒的，可当情绪慢慢回落之后，江迟照感觉到的是漫长的空茫。

他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一颗悬浮在宇宙之外的砂砾，接收不到任何五感的知觉。

找江云程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从前十多年都是这样做的，被父亲责骂，梦见弟弟的惨死，学习和家族继承的双重压力，等等等等，只有有江云程在的空间里，是能够能够完全和江迟照的所有事情剥离开，获得一息喘息。

可现在江迟照却明白了，不是江云程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他本就不属于江家，不属于自己，所以他的空间里能够和江家完全割离。

在他被当做江黎的那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从没有一刻把自己当做江家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