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河堤上,假装面对干涸的河滩与结了冰的河面不敢往下跳。等老卡特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几乎伸手就能够着她了,这才往下一跃。卡特也在她身后滑下来。他差一点摔倒,却还是奋力稳住了,踩着湿滑的河滩继续追她。
维洛一直跑到桥洞的阴影里才刹住脚步。
“卡特!”她压低声音说,摘掉帽子,把卡特的钱包举在面前猛挥,“你的钱包在这儿!听着,你还记得我吗?”
然而卡特还是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几乎把她整个人提得双脚离地。
“你跑不掉的,小毛贼,”男人凶狠地叫道,在昏暗的光线下维洛也能看见他眼睛里遍布的血丝,“把你扔给护卫队前我要教你尝尝厉害,揍得你爬不起来!你知道我有多恨小偷吗,你个……”
“快停下,我不是小偷!听我说,你认识我!我们在巴姆镇上见过,酒馆里……还有威金斯家!”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一点,抓紧对方粗壮的手腕,克制住扭着那双手把对方掀翻的本能。
卡特喘了几口气,这才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 “你?……我想起来了。”他脸上的怀疑还没散去,现在又添了几分厌恶,“啊,是你这个小怪物。我听说那个变戏法的把你带去关起来了。怎么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这下好了,卡特的问题跟她一样多。维洛只觉得一阵厌烦和恼火,几乎要为自己一时冲动跑出来管他的闲事感到后悔。
“别管那些了。”她把卡特的钱包塞还给他,“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东西,可我有事要问你……”
卡特把女孩放开,一把夺过那只小布口袋塞进怀里。
“什么问题?”
“你在追比尔·威金斯,对不对?”
卡特的脸唰一下变得跟河上光滑坚硬的冰面一样白。
“你怎么知道?”
“我们看见他了。他说有人在追他。你知道他在哪”
“他在哪?!”这一次男人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摇晃起来,“告诉我那个小偷在什么地方,看在圣光之父的份上!我要把他碎尸万”
维洛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卡特闷哼一声松开了手,仰面摔在河滩上。
“说来话长。他偷了我们的东西,然后就跑掉了,我们也……嗯,在找他。”维洛说,走过去把他扶起来,“你又为什么在追他?”
“因为他是个贼,”卡特嘶哑地说,缩着脑袋,双手握紧了胸前的四芒星挂坠,“我是在找他,那是因为有人也在找我。一个杀手。不是赏金猎人,是被人派来的杀手……他们以为那东西在我身上。但是他已经偷走了!我没拿,不,我拿了,然后被那个臭小子偷走了!”
“等一会,我没明白,他偷了什么?”
“一个小管子,一个机器,装置,管他叫什么,我说不清。我从格洛斯特搞到的,谁知道这么麻烦!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去打听这玩意……我逃掉了两次,现在还在逃,但是我不晓得那个幽灵……哦,那个该诅咒的东西……我不晓得它什么时候又会找上门,也许”
他瞪圆了眼睛,停住了。维洛忽地感到一小股叫人毛骨悚然的冷风刮过耳畔。
“就是现在。”一个沙哑的声音接着替他说完。
老斧头卡特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双手还握着四芒星。他倒在地上,死了。他身后站着没有声息的黑衣幽灵,手中的匕首血红刺眼。
“一个幽灵,阴谋论的幽灵,在作者脑内游荡……”
第29章
“我可以把这些钱留着吗?”尤兰达问。
卢卡将斗篷系在深红色制服外面,扶扶帽子。 “不可以,小姐,”他说,手指在臂章的钢盔渡鸦上敲了敲,“你怎么能在一个执勤的护卫队员面前偷窃?”
况且偷的还是真正的护卫队员。
年轻姑娘不太情愿地把手里的小包钱币放回他手上,又假装发起脾气来:“你入戏太快了,看起来跟真的似的,叫我不舒服。我看我还是离你远点吧。”
“回去吧,尤兰达。”他低声劝道,“路上小心,不要给其他人注意到。我已经和罗莎谈好了,我会付你一个西朗。一半为你慷慨的帮助,一半为你漂亮的脸。”
他在说谎。尤兰达身材丰满,有一头长而微卷的头发,挺会打扮,但长相实在普通,化妆也遮不住眼睛下因为疲劳而产生的阴影幸好对那两个晕倒在角落里的家伙来说还有足够的吸引力。
听到这话尤兰达开心了些,凑上来想亲他。卢卡轻轻偏过头躲开了。
他的从容也是假装的。这姑娘将热切的感情孤注一掷地投在他身上,令他只想逃离。但他强迫自己表现得更像个漫不经心的老手。
“我在执勤,”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没有看她的眼睛,“回去吧。”
尤兰达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力道轻得好像调情,他甚至懒得抬手摸一下脸。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气恼地哼一声:“没种。”说完转身跨过倒塌的矮墙,扭着腰走了。
卢卡终于松一口气,把钱包扔回躺着的其中一个护卫队员的肚皮上,拿自己的旧外套把他盖住,免得他在地上冻死。估计尤兰达已经走了足够远之后,他才从废墟里翻出去。
小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卢卡踩着他们来时的脚印往回走,同时把身后的脚印踢散。
转过两个街角后,他进入一条房屋低矮的深巷。这里看上去与外头普通的居民区并无不同,二三楼窗台上摆放了小花盆,或是趁着雪厅晾晒出内衣和褪色了的工作服。然而来往行人大多眼神警惕,行迹可疑。一伙人站在一盏煤油路灯下小声交谈,见他走近,都转头直盯着他确切地说,盯着他身上的护卫队制服。
坦率行事是最好的伪装。他摸到外套口袋里有两支粗纸包好的卷烟,于是掏出来夹在指间,朝那几个人走过去。
“劳驾,哪位有火柴吗?我快冻死了。”他抬抬拿烟的手。
他们冷漠地打量他,但没有人动。
“要命的破天气。”卢卡把另一支烟递给最近的高个子男人,“前两天晚上我搭档给冻得肺都坏了,现在我还得一个人多巡逻两条街。快,老兄,借个火。说实在的,谁不想在家抱着老婆喝酒,嗯?”
皮肤黝黑的高个儿接了他的烟。另一个人慢吞吞摸出一盒火柴,嚓地划着了,一只手挡着风伸过来,“我看你毛都没长齐,也娶得到老婆?”
卢卡咬住烟卷,毫不犹豫地俯身去点烟,深吸一口,但只让烟气在嘴里打了个转就吐了出来。
“谁说是我自己的了?”他用牙叼着烟卷,平静地说。
高个子和其他几人一起窃笑起来,拍拍他的手臂。
他也跟着笑了两声,挥挥手走开。转过一个拐角后,他把烟卷从嘴里摘下,弹到雪地里,踩灭了它。
越靠近目的地,街道就越安静。
卢卡从半开的橡木门间走进一间宅院当中,穿过短短的前廊。中庭覆满了雪,几件旧家具堆放在走廊上。左手掌心封印正因为接近那块怀表而逐渐冰冷。在整只左手都被冻僵之前,他握住了腰间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