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前爪离地朝她扑跳。而维洛却忽然在中途转变了进攻的方向,脚下一顿,放低身子,压下拿刀的手瞄准它柔软的腹部。
计划很成功,狼越过她的头顶,而军刀从下方刺进狼的皮毛,穿透胸骨,深深没入它的体内。此时她甚至能数清狼耳上灰白的毛发。
她大喊一声,使劲把巨狼往旁边推了出去,顺势拔出刀来。狼的躯体重重砸进雪里,翻倒在地上不动了。
维洛大口呼着气,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她听见狼群嘈杂急迫的脚步声和咆哮声,看来坡下的狼群正在往上冲锋。可她不是已经解决掉头狼了吗?
“快上来!”卢卡骑着马小跑过来,急切地朝她挥手。
在跑过去翻身上马逃命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黑狼。但就是那一眼让她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双腿也僵在原地。
雪地上一条黑色的尾巴摆动了一下。本来已经死去的狼挪动四肢撑起身体,眨眼间用后腿直立起来,足有她的两倍高,巨大的前爪落下,她便感到一股力量撞在自己身侧,令她摔在雪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第14章 第14章血(二)
她知道自己应当迅速滚到一边避开预料中的一击,然而全身都像散架了一般地疼。况且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狼群正包围过来,她的军刀落在远处,被高高跃起的黑狼隔开。它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天光,那只头顶的绿眼睛也完全睁开了,里面没有瞳孔,只有混沌的丝线在转动。那张喷着血腥气的巨口和刀一般的獠牙就在眼前。
这一次她无路可逃了。
一声枪响。狼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不远处卢卡和他的马已经被狼群围住了。那匹大马正扬起前蹄踩断一匹狼的脊椎。
但还没有到绝路,她还有一把剑不久前她保证绝不会使用的剑,一旦出鞘就会让她失去自我的武器。她的手放在剑柄上,因为犹豫而略微一痉挛。她放下这个念头,转而向侧面冲刺,想要绕过去捡回她的武器,却很快被别的狼堵住了去路。
“不要愣着,赶紧跑!”卢卡大吼。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叫她逃跑?丢下同伴逃跑?维洛没有理他,挥出一拳击中了一头狼的鼻子,揪住颈部的毛将它狠狠在空中甩了一圈,最后掼到地上。
她空着手与堵在她路上的狼撕扯搏斗,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对手,却也明白情况非常不妙。他们被分散包围了,而她无法拿回自己的骑兵刀。狼群似乎在忌惮卢卡手里的火器,可他没管自己,又朝着包围圈外第无数次准备重新站起来的黑色头狼开了一枪,使它重新摔倒在地上。但现在他又必须换子弹了。
维洛用膝盖踢碎某一匹狼的下颌骨,却看见狼群中的一个成员冲骑马的人跃起来,虽然只咬住了卢卡的外套下摆,但仍旧把他拽得失去平衡,摔下马去。
他太轻了,跌进狼群中时甚至没发出一丁点儿响动。
仿佛有一片燧石在她心口刮擦了一下。在保证绝不使用这把剑之前,她还保证过要带这个人穿过山谷的。
火星点燃了她胸腔里沉郁的怒气,使那股烈火爆炸起来直冲头顶。当维洛的手按在剑柄上拔剑出鞘的的时候,靠近护手处的一道铭文瞬间从她眼前划过。她猛然觉得眼熟,却来不及思考其中的意义了。
她眼前的世界被火焰全然洗刷过,现在只剩下灰白的背景,以及大片大片缓慢蠕动的,流淌着金色血液的肉块。其中唯独有一团沉暗的蓝色,她模糊地明白那不是猎物。
剑轻得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直冲进成群的猎物中间。只需轻轻挥动长剑在周身一转,离她最近的一圈肉块就爆裂开了。
她像收割稻草一般收割它们的生命,一对一对闪亮的萤火被剑尖触碰过后黯淡下去。体内的火因此升腾得愈发旺盛,连空中洒下的血也像是浇在火上的油一般。血的味道越来越浓,让她觉得无比亢奋。她随着火的节奏燃烧,乘在风上吞噬一切。
一道扭曲的旋风忽然变得光耀四射,朝她席卷而来。旋风顶端一只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动作中找出破绽。
看起来是个相乘的敌人。她把扑上来的几团肉块劈成两半,接着正面迎向那只眼睛。来吧,来吧。她有一大团怒火要倾泻,现在正是好时机。
但那旋风的速度太慢了,每一个微渺的动作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从容地从满是利齿的巨口前跳开,落到更空旷的地面上。对手紧跟其后,却又被她猛地压下身体从底部晃过去了。
最后她站在原地,不再逃跑。那旋风狂暴地直线撞击而来时,她将手中的剑举过头顶。她知道风有多快,知道那怪物的牙齿将会在何时碰到自己脖子上的皮肤,知道剑刃距离那只独眼还有多远,也知道自己该何时挥剑。她什么都清晰明了地知道,因此在稍纵即逝的千百分之一秒内完成了所有该做的事。她的剑带着她的狂怒的火劈击下去,完全地击碎了那只眼睛。
强光的旋风剧烈地炸开,随即又如同来时一样快速地消散进空气中。杀不死的猎物被她杀死了,周围再也没有可以砍的活物。但这不够,远远不够。火气还在她的胸膛里四处撞击。她对着天空放声嚎叫起来。
一只手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这一次她在那个熟悉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之前就清醒了。
维洛猛吸进一大口冰冷的空气,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雪地上血流满地,遍布狼尸,其中也包括那条黑色的头狼。它头顶绿色的独眼消失了,三个眼眶都空空荡荡的。除了黑狼之外,其他的死狼眼睛都变成了雾蒙蒙的白色。
“你不应该拔剑的。”卢卡站在她身边,有些疲惫地说。他身侧的斗篷和外套被撕裂了一块,沾着些血迹,但看起来没有受什么致命伤。
“是啊,下次我就该站在一边看着,让你给狼群拖走当晚饭。”维洛不客气地反击。她觉得很累,于是坐到地上。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爆发出来的力量,脑子有些轻飘飘的。更重要的是,她能掌控它。
“这不像你说的那样可怕。”她说,“是因为这把剑吗?”
卢卡一言不发地弯下腰,似乎想要悄悄把她手里沾满血的剑拿回去。维洛发现了,于是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一扭身子站起来退到一边,将剑举到眼前,第一次仔细地,近乎崇敬地观察起它来。
剑身薄而笔直,并不太长,护手是鸢尾的纹样,剑柄漆成暗蓝色,银质雕花组成一头肩上展开双翼的雄鹿图案,让她隐约觉得熟悉。她手腕一转,还在滴血的剑刃靠近护手处刻着的那几个字母便显露在她眼前。
然后她认出了“信仰”这个词。
“这是弗利斯莫兰家的剑,”维洛睁大了眼睛,震惊得几乎喘不过气,“‘白蹄’埃尔多的佩剑。”
“好了,把它还给我。”卢卡说,又绕过来想抢走那把剑,“听着,这是个错误。我可以解释……”
维洛盯着他,然后扑过去拉开他的外套,伸手往他腰上摸索。
“住手,你想干什么!”他拼命抵抗,可惜他的力气实在太弱,很快就被她捉住了那把系在腰上的短剑,唰地抽出鞘来。得逞之后她迅速往后跳了两步,以免被他反击。
不出所料,短剑的剑刃处同样有一道铭文,刻的是“救赎”。与传说里埃尔多的两把佩剑一模一样。只是她从没想过它们现在还存在于世上,更别说她的眼前。
“也许它们是你仿造的,嗯?”她半开玩笑地问,却没得到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从前一天晚上那种极度抵触的表现来看,卢卡即便并非恨透了公爵一家,也绝不是他们祖先的崇拜者不再是了。
况且那也许真的是把魔剑。维洛浑身一颤,想到刚才自己发起狂来时从未见过的景象。难道那不就是以白鹿之血铸成,因此令埃尔多的力量无可匹敌的剑吗?
“你到底是谁?”她大声问,因为激动而说得飞快,“公爵家的剑怎么会在你身上?你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你这么恨他们?”
“还给我。”卢卡仍只是说,表情僵硬地一步步走近。
“你不是打算解释吗?”她沉下脸。
“放下!”他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次。
也许是因为长剑仍未收入剑鞘里,她觉得火气又一次从心头窜起。下一秒她已经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撞倒在地,整个人坐在他胸口上死死压住他。
“你有公爵家的怀表,公爵家的佩剑。要么你和格洛斯特的弗利斯摩兰家有关系,要么你是个贼。”她说,“如果是前一种情况,告诉我你是谁。如果是后一种,算我这一路上白相信你,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