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地接过,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是月甘草。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他瞪大了眼睛,仔细瞧,“学校现在实践课都直接提供这个了吗,这可是很罕见……不对,就算学校再阔绰,也不可能第一节课就拿出来给我们练手啊,这东西很难种的,新手肯定种不活。”
因为野生的难找,人工养殖又十分困难,所以这月甘草才十分珍贵。
“我自带的,”小玖在他啰嗦的功夫,已经把草根埋进地里了,“这东西的确罕见,不然我也不用亲自种了。对我来说应该不会太难种。”
她要让这草活,草不敢不活。
吕弄溪呆滞地看着她一塌糊涂的种植手法,好奇她这股自信到底从哪来。
“我们可以先和别的同学一样,从简单的草种起,”他尽量用了委婉的口气劝说,“我知道壹先生家底丰厚,但也不能这么造……啊?”
小玖又往他手里塞了几把月甘草。
“就种这个,尽量多种些,我要用。”
月甘草于疗愈有奇效,加之成草稀少,一株就能被炒到天价。小玖能一次性掏出这么多苗苗已经够他吃惊了,没想到她是真心要种出来的。
“你要这么多做什么,你受伤了吗?”
吕弄溪竟不知,这月甘草对鬼也有用。
“不是我,是小一,”小玖操心地说,“他昨晚出去打架了,今早被我发现一身伤。”
胸腹那块儿都青成那样了,昨晚还找她胡闹。
小玖摇头孩子不懂事。要不是今天早上自己醒来的时候,姜壹正好换衣服,上衣还没来得及穿上,被自己抓了个正着,不然他指不定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啊?壹先生受伤了?!”
吕弄溪很吃惊,这还是他从小到大,第一回听说壹先生受伤。这位仅有的、从上古存活至今的人被称为“半神”,一是他长生不老,二是他的能力深不可测。现代的人毕竟也没见过真神,姜壹在他们眼中已然与神无异了。
没想到,他还会受伤。
“谁这么大能耐?”
小玖:“神兽双相。”
虽然是神兽,但姜壹被其所伤仍然荒谬。她可是记得,当年自己捏他的时候,揉进去了不知道多少神兵利器、天玄地法从她各个哥哥姐姐那儿搜罗的。
他们在第一次见到姜壹时,便知道小玖干了什么,有些不赞同,和她说:“你这样捏出来的是个什么,即非人,也不入神流。”
小玖不以为然:“他非要去选个什么去当吗,留在我身边,当我的泥人儿不就行了。”
“这么霸道,”哥哥调侃她,“都不问人家愿不愿意吗?”
她记得,姜壹当时什么都没说。她很得意他的默认,把他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
昨天睡前胡闹一番,她入睡很快,却极不踏实。醒来看到姜壹一身的淤痕,直到现在,心口都堵堵的,能忍受,但不可忽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小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精心捏的小人儿现在能被一只神兽打成这样,她把这一切原因都归咎为人族太脆弱的缘故。兴许黄土也有保质期,过了几千年不好使了。
“快种吧,种出来了你也拿一把去吃,”小玖想到他也是个人,又叹了口气,“有的没的都补一补,你们人太容易死了。”
吕弄溪对她惋惜的语气感到莫名,又对一个鬼可惜自己一个活人说“容易死”感到好笑。
“我死了也会变成鬼,就像你一样,”他还年轻,对死亡并不避讳,“我看你,突然觉得变成鬼也挺好,死也并不那么可怕。”
小玖是谁,屠有仪和姬易之没告诉他,他也就一直以为她是个鬼。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可以保持着生前容貌、举止与常人无异的鬼,于是死似乎就更不可怕了。
“看我干嘛,”小玖不知道他提到鬼为什么要叫自己,自己这幅样子明显就不是鬼啊,“你看他们。”
除了正式选修丹药的,今天在场还有许多同学来上体验课,鬼也到了个七七八八。其中,三头六臂已经算是人模人样了,那些手跟脚张反了的、眼睛长在下巴上而嘴巴安在后脑勺的,才是多数。
死了后变成鬼,若是不想转世投胎,便会慢慢忘记生前的记忆,甚至人形,所以他们的胳膊腿五官什么的都是随便安的。那些所谓对人间的思念,其实都是执念罢了。
问为什么不干脆投胎转世,答不行,此身还有未尽之事;又问到底什么事,各个又都说不出。
“哇,”吕弄溪压低了声音,悄悄议论,“你看,我第一次看有鬼身上还长叶子的。”
鬼生前是人,死后虽然记不得人形,但至少记得自己是动物。拼装得再怎么奇形怪状,也不过牛头马面的程度。精神错乱到长叶子的,实属罕见。
小玖兴致缺缺,看了一眼,没觉得奇怪:“活着便好好活,死了就死了,熬成这样还不肯入轮回,不值当。”
吕弄溪一直觉得小玖今天闷闷不乐的,本来以为是自己惹人嫌了,现在从这句话中才品出来点儿“真相”。
“你别难过,”他蹩脚地组织语言安慰她,“你虽然死了,但现在也……”
“什么我死了?”
小玖一铁锹竖在地上,疑惑地抬头。
“……啊?”吕弄溪比她还懵。
“谁跟你说我死了,”小玖为自己正名,“我永生不死。”
吕弄溪不知怎的,第一反应不质疑“永生不死”的荒谬,而是先接受了这个前提,呆着,结结巴巴问她:“那、那你这……”
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我这啊”小玖低头,顺手整了整防晒服,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轻轻弯了弯,“只是累了,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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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上到一半,小玖把剩下的月甘草苗苗全塞给了吕弄溪,嘱咐他记得全部种下去,自己则随着另一位来叫人的同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