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你。”温和宜把围巾递过去,“我回去了。”
“站住。”商唳鹤没动,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留意他,等他走出几步才出声。
这句话显得有点冷,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什么,温和宜有点怕,乖顺地靠过去,跟他一起看那个灰色的影子。
温和宜没话找话:“这是哪位……?”
“温总不认识吗?”商唳鹤扬了扬下巴:“他是祝家的大少。他们想把瑞云嫁给他。”
温和宜努力回想,记起商承业跟祝夏烟的婚事,这个人是祝夏烟的哥哥。
孙小姐今年只有二十四岁,这个祝大少怎么说也有三十几了。商家怎么也没到需要卖女儿保全自身的地步,他看不懂这桩联姻,也看不懂商唳鹤。
温和宜在他脸上没瞧出什么不耐烦和厌恶来,刚才的厌恶烟消云散,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他一下忘了该怎么回话,只能低着头,盯自己脚尖,帽檐上蓬松的绒毛打着颤,沾了几片雪花。
商唳鹤深黑色瞳孔就随着它震颤,一阵小小的地震过后,很直白地告诉他:“想想你做的那些好事,你起诉了他们,把商承思逼成残疾,谁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他们只能这么自救了。”
他这话没给温和宜任何反应余地,好像走到路上突然被人捅了一刀,还没来得及痛,就已经没气了。
他只是气不过别人说商唳鹤的闲话,没想过害孙小姐,可他张了张口,竟然说不出任何为自己辩解的话。光是以前就恨不得杀了他,何况他给商唳鹤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商唳鹤会更想要他死的吧?
“你不高兴的话,”温和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去跟商建华和商承思道歉,撤诉,赔款,下跪……都可以。这样,就不需要联姻了吧。”
说完这句话,他攥紧拳头,眼巴巴看着商唳鹤,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对不起,但我没想过害孙小姐。”
“就这点骨气啊。”商唳鹤轻嗤一声,修长的指尖掸去烟灰,把燃烧的萤火虫掐灭在雪地里,抬手掐住温和宜的下巴,郑重地打量他,没一会儿又甩开,把他的脸面和烟蒂一起丢开。
他身上的橡木气息混杂着烟草味,钻进温和宜身体里,他忽然有种被绑住的感觉,不由自主,诚惶诚恐:“我一直都很胆小。”
商唳鹤这次是真的笑了,“你胆小?温和宜,你前几天的疯劲呢?”
“……”
温和宜毫无招架之力,不自觉往后退,商唳鹤没留他,他也没停步,就这么当了逃兵。他开始害怕商唳鹤,害怕这座宅子,更害怕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切。
其实只要不喜欢商唳鹤,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孙小姐被逼嫁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商家这些人谁死谁活他也不在乎,他只要不爱就能立刻自由,但他根本就放不下。
温和宜把这座四合院看成热闹的坟场,商唳鹤是矗立在顶端的,沉默的墓碑,而他是莫名其妙爬进来的孤魂野鬼,一辈子被压下墓碑下,死了也不得解脱。
是他的爱让他温顺地走进坟墓,钻进被子里发抖,缄默不言。
今晚,商唳鹤没回来。
隔天一早,商唳鹤依然没回来,本来他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想商唳鹤了,但身体不同意他饿了,只有商唳鹤能给他送早饭。
不出半分钟温和宜就决定破罐子破摔,照商唳鹤的脾气,大概也得两三天后才理他,估计不至于饿死。所以不用费劲去想,他还得留着力气出去洗澡洗脸,商唳鹤有洁癖,他什么都可以不做,但不能脏。
门吱呀一声,温和宜还是闭着眼睛,也的确,这次来的不是商唳鹤。
是孙瑞云。
温和宜有点惊讶,起初还想用被子遮住自己,但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还跟他打招呼,把早饭端给他。
她看上去没什么异常,甚至对他还挺友善,和他一块吃早饭,氛围和谐,这就算了,她吃完居然就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了,一副要跟他聊聊天的架势。
温和宜连头发都不知道该往哪边长,头顶一凉,才记起自己已经没有头发了,看上去应该很凶,他就把帽子拉上,只露出脸。
上次他跟孙小姐说了几句话,商唳鹤就把他按到墙上锤了一拳,想到这他又有了搭讪的勇气。
“外面的雪停了吗?”温和宜先开口。
孙瑞云点点头,眼睛转了转,也问他:“小温总不热吗,在房间里干嘛戴帽子。”
温和宜下意识压住帽檐:“我怕吓到你。”
“这有什么好怕的,”孙小姐咯咯地笑:“小温总这么帅,什么发型都帅啊。”
“……你,你哥哥呢。”他顿了顿,还是问商唳鹤。
孙瑞云道:“哥哥在陪长辈说话呢,大表哥也在。今晚就过年了,一家人总得聚一聚嘛。”
“那你……”
“哥哥让我来陪你,”孙瑞云故意学商唳鹤的语气:“他说,‘照顾好我房里那个小贝勒爷’,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温总。”
温和宜跟她一起笑,可心里总有什么堵着,胀胀的。
孙瑞云继续说:“正好那个祝什么在,烦死了,还是跟小温总说话更有意思。”
这次联姻和他脱不开关系,温和宜只好拿出知心哥哥的模样,陪她天南海北的聊天。
聊到年轻时去过的国家和城市,聊追人的手段,聊谈过的恋爱,他叫她保密,千万别告诉商唳鹤,其实他也没有正经谈过,甚至有些连名字都想不去来了。
说着说着孙瑞云尖叫一声,原来温和宜包过的某个小爱豆以前是她偶像,温和宜深表歉意。
孙瑞云满不在乎:“早就不追了。我哥帮我要过他的门票,他一看见我哥就疯了,非要贴上来,真的是。”
他说了这么多八卦,孙瑞云也跟他说商唳鹤的秘闻以做报答。两个人凑到一起,讲了不少乱七八糟的。
温和宜竖起耳朵听她讲,虽然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主角是商唳鹤,就有了无穷无尽的乐趣。她说商唳鹤小时候喜欢看电视剧,还爱玩飞行棋,虽然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但很多冒险的主意都是他出的,顾澜他们没少跟着他挨骂。
“其实他也不是一直这么好。”孙瑞云倚在床头,胳膊搭在床沿上,有点落寞:“好像是三年前,他出去旅游回来就变了。不理我,也不理别人。”
三年前那个塌方的山洞,被困在一起的他们。意识不清时商唳鹤温柔的安抚,和那瓶代表生机的水,此刻全部荡回温和宜的脑海。他想要再往深处探究,孙瑞云却不说了。
他也只能压下去,继续跟她聊闲话,聊到结婚的事,温和宜目光沉了沉,忍不住看她,但她丝毫没有失落,也没有难过,更没有对他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