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占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一瞬间如释重?负, 好像旁的一切都抵不过这么个简单的讯息。
可就在他小松一口?气的瞬间,钱琩的灵刃就顺势划开了他身上素白的衣裳,直抵衣下?皮肉,在他的肩膀上留下?醒目的血痕。
师尊的衣裳。
莫子占没有发出哪怕一声痛呼, 可神?色却显露出几分怨毒。
他快速地往一旁退了半步,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击或自保,而是费了好些灵力去聚水,将十七重?新包裹起来,护在掌后。
“我知道是你!是你唆使那个姓祝的来找我麻烦!”
钱琩眼眶充盈血丝,压抑多日的愤怒终于得到了宣泄口?,手中灵刃不带丁点停歇与犹豫,再度扫向莫子占。
那日在龙盐村的海岸,钱琩有注意到祝丘齐。
以仙压凡,轻则修为?受损,重?则走火入魔,甚至可能会招来天谴。但揽月宫传承百年,手段众多,要惩治一个断了手的凡人简直易如反掌。之所以当时没直接灭了祝丘齐,不过是因为?他刚在莫子占手下?吃了瘪,暂时不想再惹别的麻烦。
钱琩没想到,第二日天稍亮,祝丘齐就哭丧着脸,吊在仲吕仙君身边,抬着他那被打折了的手,嚷嚷着要揽月宫给他个说法。
不止如此,他还拉了一摞龙盐村村民来闹事,说既然揽月宫无法庇护龙盐村,还打伤人,就不该继续强占灵岛,揽月宫的别院应该拿去改奉天龙,为?他们村子祈福除祟。
这些村民先前分明?都被整治得很安生了,尤其?祝丘齐这个窝囊废,被打折了手连个汤药钱都不敢要,怎么胆子就突然壮实起来了?钱琩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谁在背后搅浑水。
可当时他被血誓束缚,不敢无缘无故把莫子占供出来,只能躲在后头,让同门师弟上前去挡住那群刁民。
当时的场面很是混乱,争执间,祝丘齐趁所有人不注意,单手举着敲鱼锤,狠狠砸向院中盐泉上的挂月牙雕,只听“咔嚓”一声,牙雕当即被砸出一道深痕。
他口?中大叫:“是黑蛟!我看见了!水里有黑蛟!”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露惊色,好些个慌不择路的揽月宫弟子当即将面前好几个年迈的村民推倒在地,还有一位甚至本能地施法,差一点,就直接当场杀了那挑事的祝丘齐。
当然,仲吕仙君在此,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顾相?如袖袍一甩,一股劲风呼啸而出,精准地挡下?了那杀招。紧接着,他指尖灵光一转,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整个别院笼罩。在场的揽月宫弟子只觉体内灵力一滞,纷纷后退了一步,院内的其?他灵法也?一下?被压制得失了灵性。
祝丘齐见状,立即高呼着“仙人滥杀无辜”,带着其?他龙盐村村民一拥而上,将那破碎的牙雕推倒。
瞬间,原本附在牙雕上的隐藏结界失了阵眼,数道的泣声从盐泉底部传出,浓郁的蛟息四散开来,在先前莫子占所落护阵的阻挡下?,蛟息被局限在别院中,以至于存储在此的灵宝都给染上了浊气。
难怪蛟息流窜在龙盐村各处,揽月宫上下?却没一人察觉。
这哪是没察觉,他们分明?自己就在窝藏魔池!
龙盐村本是块福地,有蛟妖堆起来的盐池,能够淬炼法器。钱景山当年在此杀蛟、建别院,就是为?了能够独吞此处,用?以存放揽月宫多年来收藏的宝贝。
可自从腐化的蛟息散逸,盐池就受到了污染。
他们原本是想把泉口封禁起来,在施法的过程中却发现,这魔化?的盐池如若运用?得当,长期浸染,可以用来抹消修士的记忆,甚至……人格。
揽月宫所圈养的炉鼎并非全部都听话?懂事。于是就人出了主?意,将那些不乖巧的修士关?在里面,用?极为?珍贵的梁尘血牙雕作为?阵眼,借着此地得天独厚的方位,和四处发散的蛟息作为?掩护,做了一个掩人耳目的禁锢结界。
当然,有得必有失,这结界的布法罕见,既能瞒过修为高深的仙君,必定?有其?弱处。
而其?弱处,就是易破。
有仲吕仙君去压下其?他的灵护,纵使是全无灵力的凡子,也?能将其?阵眼推倒。
因为?害怕受到牵连,所以仙魔战时,钱琩并不在龙盐村附近,自然也?不会知道,莫子占其?实曾造访过他们揽月宫的别院。
不过当时莫子占只是在门廊外远远地瞥了一眼,只觉这别院透着一股古怪劲儿?,那些摆设、走势像是被精心设计过,有点像师尊教过他的古障眼法。可他当时一心扑在许听澜身上,也?没兴趣细究其?他仙门的秘事,就没多管。
后来,他深入血涂阵,发现蛟息有一处是自揽月宫别院泄出的,而出口?外沿明?显有阵法阻挡,结合起先前所见,隐隐有了判断,想着蛇打七寸,这才支使着祝丘齐去砸那牙雕。
“要不是你,那姓祝的怎么可能敢!”
钱琩大声叫唤着,迎着莫子占肩上血口?,狠厉地补上下?一击,然而灵刃却在快要触及人的刹那间尽数散了形,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看似普通的桃木剑。
星玄仙尊的佩剑“愚思”,以除煞去恶名扬天下?,剑刃虽不锋利,却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化?解钱琩那满含怨煞的灵刃。
“若无亏心事,又何惧鬼敲门。这事怎能怪我头上呢。”
莫子占退后两步,与钱琩拉开距离。说话?间,早已设下?的伏阵无声无息地显现。
钱琩受到血誓的牵制不能动手脚,他却可以。
只不过钱琩的修为?在他之上,要设伏就得先让其?放下?戒心。他佯装满心满眼都落在那册子上,实际上一直在暗自布置星阵。然而钱琩下?手还是太?快了,快得叫他险些反应不过来,若不是有十七为?他挡了一下?,眼下?他恐怕就不止吃这点苦头了。
莫子占左手持剑,食指与中指相?并,拟出术诀,转瞬间,钱琩已被锁在北方玄武星阵的「女」宿,属土相?,被他所处木属「斗」压制。
然而同为?玄门,钱琩很快就察觉,莫子占所伏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守阵。
他手中术式一起,在挣脱之余,试图将此间阵法逆转为?属于他的杀阵,好让莫子占体会一下?,什?么叫自食其?果!
“就你还想阴我?你这皮相?我其?实很喜欢,相?信师父也?会喜欢,”他谑笑着,将莫子占下?一刻请出的神?主?虚日鼠一脚踢开,“就是不够乖。”
“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
说着,他右手一横,手中术式成结,脚下?阵法已被他用?修为?蛮横地逆转了过来,正想将莫子占彻底制服,却突然全身灵力一滞,使不出任何杀招来。
是捆仙锁!钱琩脸色一变。
“我只听师尊的话?。”莫子占悠然道。
守阵不过是他弄出来的一道障眼法。他很清楚,短时间内伏下?的阵法无法制服钱琩,所以实际上他真正想做的,是以身形灵敏的虚日鼠作引,不动声色地将捆仙锁缠绕在钱琩身上,令其?至少一刻钟内无法使出任何灵法。
一刻钟,用?来杀一个人完全足够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回到灵宝集,众目睽睽下?,怎么都能保住性命。钱琩眼珠子一转,立即起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