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莫子占呆立在熙来攘往间,周遭越是沸反盈天,越是衬得他茕茕孤立。

一切都太过陌生,陌生得甚至有?些诡异,身处其中?令他无端发怵。

莫名的惊恐在短时?间内深扎入心底,等反应过来时?,连在大荒遭逢不同折磨都没哭过的他,眼泪已不自觉地流落。

他似乎很害怕这地方。

泪珠挂在下?巴尖处还未能落下?,倏忽一块贴了白布的木刻就先一步被轻轻扣在他脸上。

吵闹,以及他所?有的恐慌与怪诞都在一瞬被清扫,徒留许听澜的一句:“莫怕,我回来了。”

原本悬挂着的泪珠终究碎在了泥石地上,莫子占应激般往那木刻摸去,发现那是只狐狸面具。

传说中?,曾有?一只狐大仙觅得机缘,得遇天龙真身,于是它想尽办法,甚至说得上是不择手段,一直赖在天龙身边不走?,寄望能就此蹭得神通,好令自己修为?有?成?。

然而?这等贪生怕死的狡猾之辈,却主动舍身为?天龙挡下?灾厄,让天龙可以寻得机会,吞下?邪神痴行的心魂。

基于这典故,天龙祈安的庙会上,商户除了会卖龙头面罩,有?的还会准备一些狐狸面具,为?这逝世不知几?许的小生灵聊作悼念。

不过这店家的手艺显然不太好,把狐面给磨得太平了,硬是让其狡黠中?多出?了几?分柔和,也让莫子占戴上后看着更加无辜可怜。

透过面具的孔洞,他依稀能看到,许听澜身后跟了个凡人。

是个三四十岁的陌生男子,面容和蔼,颇具书卷气,看穿戴应该是富贵人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褶子满堆的眼中?,尽是叫人感到奇怪的轻怜重惜与依依不舍。

当时?莫子占只看了那男子一眼,就立即别?开视线,仰头怯生生地望着许听澜。

也因此,他错过了那男子面上的失落,唯独记得许听澜与他说:“今日你我定下?师徒契,往后不会再让你走?丢了。”

莫子占坐在紫薇殿前的石阶上,木然地比出?手诀,灵光自他的手腕脉络显现,牵引出?一条线,却只在他指尖绕了一圈,末尾黯淡无光直至消隐,再没有?多的反应。

师徒契是连通神魂的一道契约,按理说,纵使相隔天涯海角,只要?对方还活着,就能给牵线的一方指引对方的所?在。

说是不会让我走?丢,可现下?走?丢的,怎么会是你呢……

莫子占低低地笑了一声,自嘲着将法诀挥散,又忽然想起,许听澜将他从大荒带出?来时?,正?好是凡间立冬,是祭祀天龙的小祈,与他们结下?师徒契的立春大祈,差了……

“八十九日。”

许听澜也正?好葬在立冬。

既然结下?师徒契用?了八十九日,那将这契的痕迹抹去,是不是也可以只用?八十九日?

莫子占不搭调地想着,敛下?笑容,宛如感受不到脚下?的疼痛,起身摇摇晃晃地往藏岁小筑的方向走?去。

并没有?回莲潭,只停在院中?那棵从不生叶开花的枯枝树前。

往树后一探,可以看见一个被石头遮挡住的蛀洞,里头藏了两坛酒。

这酒名为?「千日醉」,也能唤一声「笑仙翁」,酒如其名,极烈,纵使在修界,也是相当难觅的好酒。

本该有?三坛,是从前许听澜为?长鸣剑山解决了个大麻烦,万衔青特地提来当谢礼的,送时?还满是俗尘气地念说,要?是敢不收,就是不给她面子。

到最后,收是收了,但因为?许听澜完全不好酒,于是这酒坛往树洞里一搁,就再没被动过,直到两年?前才被提起来,开了一坛。

莫子占随意地拎起一坛,轻车熟路地窜到许听澜的屋里去。

一边走?着,一边去掉酒坛上的红封,仰身大口地灌了好几?口,动作不见得有?多潇洒,反倒是被那烧刀子般的火热辛辣滚得咳了好几?声,样子好生窘迫。

许听澜屋内的陈设几?乎十年?如一日,从他第一次试探着进来,到现在只添了少许物件,且大多是他送的。

莫子占挨着门框,脸上勾起迷离的笑意,而?后一松手,酒坛子随之落下?,“哐”的一声瓷响,珍贵的酒酿顷刻碎了满地,醇烈的酒气也霸道地侵占起这本该冷肃的仙尊居室。

他一步一晃地往前走?去,同时?将头上簪子取下?,随手扔到地上,如瀑的墨发乖顺落下?,为?他身上的红衣增上一层黑缎。

直到走?近许听澜的卧榻,才彻底脱了力,整个人径直地往其上倒去。

原本平整的布面被压出?凌乱。许听澜很少有?真正?睡下?的时?候,基本都是盘坐在榻上静修,故而?被褥上仅残存着屋内常燃的雪落梅香,没有?哪怕星许旁的气息。

这不够。

莫子占陷在松软的被褥间许久,才挺尸般猛地高举起一只手,指尖慢条斯理地在半空中?画出?灵符,紧接着一勾,侧旁的柜门忽地打开,内里收纳着衣裳也顺着灵力的指示一并落到他身侧。

许听澜平日里钟爱素色,衣裳虽并非全是皓白,但也仅多出?几?件黑灰与月色。现下?全被一并垒在床褥上,筑成?一个巢,将榻上的人包成?一个茧。

“师尊……子占怕冷。”

莫子占蜷缩起身,死死地搂着最为?临近的一件衣裳,痴然喃喃道。

这样的动作难得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安心。

然而?仅此显然不足以抵消他的不满与怨怼,酩酊间,他茫昧地解开腰间的束带,将手往后绕,躬着身,抚向自己的长发尾部,探索着,幻想着这是许听澜在给予他安抚,好祛除他那甩不掉的顽疾。

还是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莫子占紧紧地搂着怀中?的衣裳,指尖不断在谿谷内摸索,一时?并合,一时?张开,试探着一步步没入,纵使青涩至极,可慢慢地,他还是能从中?得到些许趣味。

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有?多么大逆不道,有?多么不知廉耻,可他顾忌不上这么多了。

许多他不知其解的思绪从心底流往四肢,最后及至更深的内里,在他全身各处腐出?无法结痂的伤口,流出?脓血,疼痛难耐,唯有?去微弯指节,恰似以往解阵,摸索出?独属于他一人的关巧,从能消磨掉一星半点。

在指腹成?功落在阵脉上的一刻,由里及外?的兴奋与喜悦,令他仅有?咬住自己的舌尖,强行将唇齿闭合,才能止住那不由自主发出?的嘤咛。

他轻颤着,害怕此番声音太大,动作太重,就会搅碎眼前的梦境。

魔会看见自己的心魔吗?

莫子占的眼眶似是点染上了最浓烈的胭脂,宿在许听澜曾经的居室里,反客为?主地盯着眼前驻足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