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哉。”
血涂阵(下) 血涂阵(下)
帝鸠所设的这道血涂阵, 未有具体定名,且在仙门?古籍中,仅有两条先辈破阵而出?的留书记载。
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布下?此阵并启动的耗费极大, 条件也相当苛刻。需在阴煞日, 令身、魂、灵皆在的入阵者命悬一线立于阵上, 血入阵脉,方能开启。
且并非开启就能夺舍。
血涂阵仅是个“炉子”,炼化需要讲求“火候”, 要在合适的时候从?外将“盖子”打开将神魂取出?,早一些取,神魂会炼化得不够完全, 晚一些取, 则可?能让这道神魂彻底湮灭。
至于他身后的庞然大物?。
按照记载,传闻那本?该守护龙盐村的黑蛟不仅没能跃过龙门?成就真身, 反倒还不知为何?死不瞑目, 导致其尸骸生出?深重的煞气。后有修士在蛟骸上留下?禁制, 教导龙盐村人于中元执贝祭祀,高唱送魂曲, 以求能慢慢净化其怨,并给村民带来?福泽。
然而有一日, 禁制被悄无声息地破除了,还未完全净化的煞气肆意?在龙盐村各处弥散, 成就了后来?所谓的“万魔窟”。
奇怪的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此处分明有揽月宫在坐镇,却未能第一时间察觉禁制被破除的事, 且后来?经过百般查探,怎么都找寻不到蛟息的源头,也见不着黑蛟尸骸,只知伏魔渊深处,最?是恶臭难耐。
直到今日进入血涂阵,才知原来?那些个魔君还大费周章将黑蛟做成了尸偶。
它们将蛟骸骨藏入血涂阵,为其催生出?腐肉,用?那腐肉所散气息掩盖阵法本?身之余,还能引来?诸多魔气与凡人怨念,反哺给最?上层的杀阵,一直蓄到杀阵被破的刹那间,又回流到血涂阵,让血涂阵得以触发。
为了对付许听澜,当真是煞费苦心。
血泪似是一道深壑,在净白的脸上颇为醒目。
莫子占望着身后黑蛟,距离不过半丈的眼?珠硕大如轮盘,能将他的身躯完整装下?,威厉无比,令人观之悚惧。恰似当年许听澜所请亢金龙忽现眼?前,黑蛟的指爪也一如当初地朝他伸来?。
然而这一次,来?者不再是轻柔地将他带去石阶顶端,挟着毒煞的尖爪以雷霆之速扫向他的心口,只意?欲将这外来?进犯的修者一击毙命。
动作间,蛟身下?的水潭被激起千层浪,黑水成幕布,恍惚能将岸前渺小的身影给顷刻吞没。
即便面对如此事态,莫子占的神色依旧云淡风轻得如神游太虚,不见一丝骇惧。
就在爪尖几?乎能触到他那锦缎的前一刻,「青龙七宿」的灵阵于岸上旋开,一道金影迅疾自他身后腾跃而起,作为苍龙精华的东方第二宿,亢金龙以同样巨硕的指爪与黑蛟的毒爪相抵,生生挡住了攻势。
而与那黑浪相映,亢金龙周身鳞光耀耀,携风而来?,经行之处落下?一道道灵护,有如金雨缀天,不让那黑浪污染华服半分。
先前莫子占分明已倍感?困倦,身心犹如在被烈火烹煮,唯有依靠刻在手心上的静心咒才能勉强凝神。但入阵后,有外头的两位大能护法,他顿时感?觉周身轻盈,识海清明。
他利落地将十指紧扣,真言作「皆」,合清净无为无染无无,解四象困扰,所处阵眼?脉络及其变幻,霎时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亢金龙并未主动朝黑蛟攻去,仅守在他身边,借星宿灵阵的牵引,去抵挡住来?势汹汹的黑蛟,为请它而来?的修者创造一片安宁地。
而这位修士也没辜负它的一番死守,手轻抚在虚空中,细细描摹阵上灵脉的每一寸破痕。
早已腐化的黑蛟哪怕曾内含不容小觑的妖力,都因强行束缚仙尊魂魄而被重耗,尤其当初星玄仙尊虽已入阵,但在能片刻就夺回心魂,仅凭残存灵力将阵脉毁去大半,为莫子占开了便利之门?。
莫子占改阵改得有条不紊,虽在短时间内还未能深入根本?,却依旧让黑蛟深感?恐惧。
的生息早已与阵法本?身勾连,一声狂吼,水雾立即绕向莫子占,本?映于水镜之上的那片空茫袭入他的神识,早不复存在的大荒也随之铺展在他面前。
是莫子占第一次见到许听澜的情景,也是帝鸠交予许听澜的一道抉择。
是不管不顾地去追那作恶多端的魔君?还是……救下?面前这“无辜稚子”?在这样一道抉择前,哪怕是玄法无双的星玄仙尊,也难免有所迟疑。
血涂阵困的是魂魄,攻的自然是入阵者的心神。
此阵会构建出修者心中最为惧怕的可?能,一遍遍在魂灵深处重演,以便取煞。
然而古籍中,成功破阵的两位先辈对自身所看见的幻象来源,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猜测。
其中一位书「水镜所现,源自所困魂灵,破阵者不过看?客」。
而另一位则说「水镜之惧源自破阵者,身入局,心亦入局,眼?中所见,皆是破阵者自身所惧」。
眼?下?莫子占也辨别不出?,这两位前辈到底谁说得对。
血涂阵构建出?的大荒,与他印象中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仙人前方的孩童本?身。
没有半点生机,好似在摔下?来?的一刻,就已死去。
是师尊在害怕不能将稚子从?大荒救出??
还是他在害怕师尊不曾选择带他离开?
莫子占下?意?识想要走近那道白衣身影,唇齿张合着,想要唤出?那声称呼。
可?方迈出?一步,他忽然发现,那倒在雪地里的人影、那沾满血污的孩童,分明不是他!
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陌生男孩取代了他原本?的动作,颤着满是脏污的手,竭尽最?后一分力气,向白衣仙人挪去,直到指腹在仙人净白的靴面上落下?几?处梅点。
一时间,莫子占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不,不要。
莫子占一直都很清楚,他能来?到许听澜身边,能成为许听澜的弟子,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
换成任意?一人,在那样的情形下?,许听澜都会救,都会在其他修者的胁迫下?,把人带回藏岁小筑。
莫子占的存在,从?来?不是不可?替代的,换成其他人,也并无不同。
他身上一切能讨许听澜喜欢的特质都是假的,那一身的仙骨与资质本?就不属于他,那些所谓的开朗与乖巧,也是他精心伪装的,他全力守着的“星玄仙尊座下?唯一弟子”的身份都是偷来?的,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血泉中的一滩烂泥。
恐慌,困惑,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