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简直就像在说,人家是遭了厄运才换得仙缘。这太缺德了。因祸得福只是慰藉,不能真当成福分。
山药精转而道:“还有你肯不肯下苦功。”
“就比如说我们小师叔,我是看着他入门的。他刚入门时,还被骂过没见识啥的。小师叔自然是不服气的,可见识这玩意得用时间去积累,得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事物。小师叔说自己平日里要陪着师尊,没法去行万里路,所以就改去读万卷书,不仅玄门经道,还有无数奇书怪本。”
“才不过短短十年,小师叔就已经比宗门里绝大多数人都要懂得多了。”
刘紫儿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问道:“你看着他入门的……那为什么,会是师叔?”
山药精咳了两声道:“我们宗门里的辈分复杂得很,是会有这种情况。不过除非认识,一般来说,我都是看见年轻的就喊师兄师姐,老的就喊师伯师叔,像洛师伯说的,只要别喊得人畜……呸!男女不分,就不会有人责怪你,他们自己可能都分不清。”
“真有人会分不清男女吗?”代飞迭问道。
山药精挠了挠头:“有吧,反正洛师伯说挺多人分不清的,总会喊错。”
“真的假的?”代飞迭有些难以置信,嘀咕道:“我怎么只听过有人把仲吕仙君喊成‘小狗仙君’被狠狠骂了的……”
“哦!对!有个狐狸长相的男的,丹凤眼,大概这么高。”山药精满脸惊恐地比画了下,“谁见着了必须规规矩矩地喊‘仲吕仙君’,他可凶了。”
就着这话头,两人叽叽喳喳地开始“抹黑”起那位如同阎王般的仲吕仙君,又顺着话头,左一言右一句地讲起很多十方神宗的琐碎事来。
其实说的都不过是每日重复地上下堂家,钻研玄法,可这也已经是刘紫儿曾经不敢奢望的。
她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又搓了搓手中的龟甲,脸上总算浮现出少许的笑意。
这笑意很快就被代飞迭给捕捉到,她问道:“你是想跟我们回去了吗?”
刘紫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代飞迭立即喜笑颜开,拉起她的手腕,带她走到窗边,指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朗声道:“既然如此,那你趁现在,得多看两眼这天。”
刘紫儿听话地向外望去,蓝白相混的天际相比她平日所见并无不同。
“不然等晚霞显现长庚,你可能就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有机会再见这白日青天了。”
说完,代飞迭想起刘紫儿并不懂星名,解释道:“哦!夜幕降临,世人能看见的第一颗星星,即是‘长庚’。”
“星星?”
刘紫儿此时还不明所以,直到不久后,她踏入十方神宗的地界,亲眼看到,那横遍山野的漫漫星火。
自请罚(上) 自请罚(上)……
十方神宗内,有一道遮天蔽日的「天幕结界」,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是宗门里诸多防护阵法中的主轴。
但这道天幕也让整个宗门沉没于夜色。
一年到头见不到寸缕日光,全无黑夜白天之分。只有那高悬天上的星辰月,能在这片山崖旷野中点染微光。
也是因此,常有其他仙门的人觉得十方神宗诡异阴恻,毕竟就连魔域内都常能有几分光亮,十方神宗却经年一片寂黑,着实让人感到压抑。
当然,也有不少修士不认同这说法。
十方神宗内外门弟子近千人,每日提灯照月,抬头是银河星汉,低头是灯火万千,诚然一派令人为之心惊的美景,又谈何压抑呢?
把事务交代好,莫子占一踏入宗门地界,就下意识往藏岁小筑的方向去,边走手上还不带歇息地写起了传讯符令,想像往常一样,提前告知师尊一声,自己从外边回来了。
符令写到一半,他脚下的步子便停了,好一会才猛地合掌,将符令掐碎。
力气稍不留神大了些,指甲嵌入掌心皮肉中,带来一阵戳痛。
莫子占呆立了好一会,步子才硬拐了个弯,转入一条两侧挂满各式灯笼的廊道,从中随意取下一盏雕花灯,对其施下点火诀,待灯芯处烛火乍起,才捧着灯笼往深处缓步走去。
受天幕的限制,十方神宗内不允许动用传送法阵,御物飞行又太大动干戈,容易碰倒东西,故而无论去哪里,基本都只能用走。
以往莫子占要去堂学,总要走上个两炷香,来回就是半个时辰。
后来,堂学内容渐显简单,远不及师尊的讲学,他就开始不乐意去了,原本寻常的半个时辰路程也愈发惹他厌,有一次下学回藏岁小筑,好不容易走上石阶,忍不住嘀咕:“这走着也太费劲了,不知道师尊是不是就是因为懒得走动,才成日闷在书房里的。”
不承想当时许听澜就在院中,且还把他这抱怨给听全了,真就回了他一声“嗯”,不带遮掩地认下了这一揣测。
过后许听澜又好生查了一番堂学的课业,才与他说:“堂学若不想去,便不去了。 ”
莫子占一笑,想着事,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完了这条极长的廊道。
廊道末端通往十方神宗地界的正中,那有一座被近千层砖石阶台托起的小殿,因方位正对帝星,故题名「紫微」,是宗主“春来仙尊”代舟的居所。
这十年间,莫子占从未见过代舟踏出紫微殿。
哪怕仙魔战起,她也一直坐镇于后方。平常有任何需要与她面谈的事务,都得像现在这样,规矩地抱着灯一步步地走上这阶台。
听闻铺了九百九十九阶,所幸此处与藏岁小筑的不同,并非天然形成,所以相对来说要平整许多,也好走许多。
不过一会,莫子占就已停在殿前的踏道上,迎面是一道绘着禁锢阵法的重锁,让他每回都觉得这紫微殿不像寻常居所,盛满了庄严,倒更像个囚笼。
对莫子占而言,想解开这重锁并不难,只是谁也不会闲着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规矩地开口道:“弟子启明,求见宗主。”
不多时,重锁处便传出机扣咬合的咔吱声,大门随之敞开。
入目先是一座足有三人高的浑天仪,其正对的中心位置坐着一人,一身宽袍大袖,长裙拖地,能将长塌掩盖住一半有余,手扶在左侧桌案摆着的一组龟甲上,每片龟甲皆有完全相同的断纹,显现出罕见的吉兆。
这人便是代舟,她面容枯老,霜雪满头,很难想象,若论寿元,她其实只比许听澜年长十来岁。
殿内还有位剑修,身后横背着一把与人等高的巨剑,高梳着发髻,看上去颇为英气,乃长鸣剑山的现任掌门,剑豪万衔青。
莫子占分别行礼,起身时听代舟问道:“牙山城之事我已知晓,那黑咒确为妖主长霾所留,其余的我自有打算……不知启明来此,可还有旁事?”
代舟显然不想多说长霾的事,莫子占入门不过十年,即便因许听澜而辈分骤升,也还是不被允许掺和进这些仙尊的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