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游龙在莫子占面?前穿行而过,就?这么一来一往间,他视线范围内就?找不着十七的身影了。
因为?皇城大路有车马的规范,不能随便拉着驴在道上乱走,现在他身边连咔哒都没?有,就?连支支吾吾也被十七妥善先安置在客栈里头了。
他慌了一瞬,又很快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他已经和从前那个因为?找不着师尊,而无?措到哭泣的小孩完全不同了。
如此劝着自己,可莫子占还是抑制不住想要施法的心。就?算只是分别一瞬,他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确认许听澜的存在。
指节悄悄在衣袖里屈起,想要引出师徒契,好?确认十七的位置。
可又被他自己强硬地撑了开来,许听澜不喜欢他随便施法。
内心与理智在左右博弈,莫子占觉得脑袋都快要被搅成一团糨糊,而糨糊里只装着一句话:怎么还不回来。
莫子占心神不宁地等在原地,忽而一阵风过,他的全数视线就?被一张红布给挡着了。
他下意识抬手一摸,掌心刚好?握在了一个穗子上。
这样式,像成亲时的红盖头。
盖头 盖头
确实是红盖头。
皇城的道上还依旧锣鼓喧天, 人来?人往的热闹得不行,甚至不只有家丁在四处捉人了,还有性格彪悍、举止开放的,自个穿着一身嫁衣, 又让随从提着一箱箱嫁妆, 亲自去给自己捉夫婿的。
就莫子占后头那茶楼上, 正好就有一位,后头的丫鬟追着人,正想把盖头盖到自家小姐发上, 结果指尖刚松,那姑娘家一见?着自己心许的情郎,提着裙就往茶楼内间奔去。于是好端端的一张红盖头, 还没能沾到那着急抢夫婿的姑娘脑袋, 就一路乘着风,从茶楼上落了下来?, 正正好盖在了尚且站在下边的莫子占头上。
莫子占还没来?得及把这玩意给完全掀开, 恰好正道上有人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名次, 嚣张得很,骑马游街而过, 带起的尘沙迷人眼,他下意识地将盖头往下拉, 好挡住那尘沙。
而在此?之前,也?恰好有一位儒生朝莫子占这边看了过来?。盖头遮挡住了他头上的发冠, 又硬生生给他今日所着的深红袍子给衬出了几分喜庆来?,半露着姣好的容颜,竟让那儒生把他给当成要当街抢亲的悍子。
虽然只瞧见?了莫子占的半边脸,但儒生当即紧张地低下了头。
那一眼落下的印象让他心跳得极快, 来?不及细究太多,心里头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与其被人抢,还不如自个挑着好看、喜欢的主动出击。
于是他脸涨得通红,突然间就朝着莫子占开始报起了自己的姓名。
就莫子占的视角,大?概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一块红布挡了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前边站了个人,莫名其妙地开始自我介绍。
只说了名字还没完,甚至还说了家里有几口人,祖上是做什么的,现在又是做什么的,有多少良田,有多少房产……最后,低声询问起莫子占:“不知……姑娘你可有婚配?”
到了这个份上,莫子占再怎么不明所以,也?大?体能听懂对方的意思。
这前不久才差点被人捉,这会儿却反过来?被当成是来?捉婿的了,这可着实是……莫子占失笑,挑眉看了那人一眼,眼中显现出几分温柔与魅惑,轻声说道:“你瞎吗?”
啊?那人猛地抬头,看向莫子占。
也?是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眼前人确实如他方才惊鸿一面那般美得令人心惊,可这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包括衣裳嗓音,怎么说都是个实打?实的男子!
那人退了两步,脸涨得通红,一副窘迫样。
许听澜不在身边,莫子占可以说一点耐心都没有,也?懒得和这种估计一辈子只能见?着一面的人客气。
他半带礼貌道:“请,滚。”
那儒生是个脸皮薄的,闹了这么一出乌龙,又被这么一赶,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没有继续留下来?丢人现眼。
莫子占也?没多管他,兀自找了个不显眼角落把自己给藏起来?,捏着这红盖头的花边,一整个心不在焉的,居然一直没能给扯下来?。
反正这种要讲求意头的玩意,既然都已?经落到别?人头上了,自然不能给人新娘子还回?去。
说到底只是追几个凡人,十七回?来?得很快,虽然没能在原来?站着的地方找到人,但他还是很快找到了他那位离不开人的烦人精。
“怎么把自己罩起来?了?”
听到十七的声音。莫子占立即抬头往前望去。
眼前依旧仅是一片红,遮挡住了彼此?的视线,但他还是霎时间展出笑。开口便是告状:“刚好,飘下来?的,因为这个,有人以为我,是来?捉婿的,对我一见?钟情,要跟我求亲。”
说着,还伸手向前扯了扯十七的衣角。
十七语气听着没有表现多大?的变化,平静地纠正起了莫子占的用词:“是见?色起意。”
莫子占脸上笑意更甚,认同地点头。
他也?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但每一次其实都挺让他觉得神?奇。不明白一张皮相哪来?这么大?的本事?,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其实自己的脸长得像什么能迷惑人的蛊或者咒,别?人一看就会被触发,以至于总有人看见?他就一副失了魂的样。
其实能招人喜欢,本来?应该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很可惜,莫子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别?人的“一见?钟情”,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困扰。
也?因为心有所属,所以莫子占对于自己的皮相的评价标准也?就变得非常简单,能招得许听澜喜欢的话,那就是张好皮相,否则,那就是坏的。
想到这,莫子占依旧揪着人袖子不肯放,低声问道:“那先生,有没有对我起意过?”
应该是有的吧。
面对许听澜,莫子占总不敢断定。
从诸多表现看,他清楚自己在师尊心里是特殊的,但又没办法拿准他到底特殊到什么境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试探。
试探对方向他展现出来?的纵容与偏袒,到底是出于潜意识里的对于弟子的回?护,还是出于对弱者的照顾与关怀,还是其他更多、更深的思绪。
其实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的,但莫子占从来?都是个贪心,他对许听澜没办法不贪心。
十七并没有回?答他这一点问话,只是默然地抬手,用指节捏住他头上那艳红的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