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发现并不能抵消他?对十七这一番指控而起的委屈。原本就挺委屈的, 现在又多了一重,他?不甘示弱地?小声反驳道:“哪有?!”
“没有?吗?”十七定定地?看他?, 平铺直叙地?开始诉说起莫子占做过的缺德事,“明知道自己元神碎裂,还几次三?番调用灵力,不是掐脖子, 就是拿刀对着自己,遇到危险也不知惜命,被邪气影响,被魔念侵扰,也掩着不说,平时知道乱闹人,难受了就只知道躲起来一味地?折腾自己……”
表面上对他?百般依赖,平日?里各种撩拨,可?真?有?什么事了,第?一时间做的,就是把他?推开。这个人怎么会如此可?恶?
莫子占着急道:“我怕,太麻烦,你?。”
“我不怕你?麻烦,也从未觉得你?烦。”
十七的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太多情绪,可?偏生就是这种平和的语气,分外具有?压迫感:“哪怕你?不愿意,哪怕你?不想要,你?的命已经被我救回?来了,费了很多心思救回?来的,你?就不能稍微予我一点回?报么?”
说的时候十七完全记不得,自己当初口口声声说什么“并非求何回?报”。
哪能真?的不求回?报,且不说最初,十七如何在自己的神魂尚未稳定的情况下,损耗大量的修为,费尽心思把莫子占从鬼门关捞回?来,这段时间里,为他?日?复一日?地?配药,为他?调理内息,以自身妖力为他?施针……怎么可?能完全不求回?报?
“也不用旁的,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从见到莫子占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是希望这个人能好好地?活下去,日?日?开心,少生烦忧。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人分明就是当初他?一直守着那人。
“可?你?在做什么?你?在消磨自己,在消磨我。”十七原本平和的语气倏忽多了一分严厉,仿佛是在管教?一个顽劣的学生,显得既无力,又恨铁不成钢。
“时刻让我觉得,我救了你?,但?又好像,没有?救下你?。”
莫子占的心被困在旧事,以及……旧人之上。昨夜那一声声将自己视作?尘埃般的乞求,仿佛随时都要追寻那旧人而去。他?纵使想去挽留,可?他?对自己一无所知,对莫子占也一无所知,压根无从探寻加以挽留的方法,以至于最后只能拙劣地?将自己伪作?那人。
十七一向处事游刃有?余,所以面对这种力不从心、不可?掌控的状况,反倒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甘与愤懑。
“莫子占,你?让我……很难过。”
没有?任何修饰可?言的话语,却让莫子占感觉心脏被猛地?扯了一下,又酸又疼。
以往许听澜只有?讲学的时候会一次性和他?说这么多的话。
莫子占总是会下意识地?给许听澜加上许多错误的印象。比如觉得像许听澜这种循规蹈矩的仙尊,必定是古板守旧容不得他?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结果呢?不仅让看,而且还陪着他?一起看了。
现在也是如此,他?总以为,按许听澜清冷自持的性子,是不会与人敞开心扉的,但?凡他?想知道什么,都需要去猜,去琢磨,可?事实上呢?明明许听澜从来都不是一个扭捏的人,而且还对他?有?着过了分的纵容,一直以来,其实都是他?问?什么,许听澜就会如实答什么,会坦荡而通透地?向他?剖开他?所好奇的内心。
差别只在于他主不主动开那个口去问?。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呀,莫子占他?实在太喜欢许听澜了,因为喜欢而不由自主地?变得谨小慎微,而变得瞻前顾后,如此一来,很多事自然就问?不出口了,这根本就,不能怪他?。
“我,我错了,不要,难过……”他?所有?思绪都被打乱成了一团,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完全发挥不出来。
肉眼可?见的惊慌,让莫子占的样子显得分外可?怜,让十七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放缓语气去哄他?。可?是目及他?眉心那缕始终未能散去的魔念,那些哄他?的念头又被更深的关心所取代了。
太过温暾的办法不一定能奏效,总得挑合适的时候,去下一剂猛药。
其实原本他?也想不动声色地?把这事给略过去的,但?莫子占却主动提起了,既然如此,还不如一不作?二不休。
十七将莫子占的食指轻轻握住,将其带向自己的心口,引诱着对方,将潜藏在心底的恐惧给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当成是我在挟恩图报,无论如何,我想救你?,所以告诉我,你?在痛苦什么?好不好?”
要治病,也得先?知其症结所在。
只要伸一伸指就可?以触碰到十七的胸,这种亲昵的动作?确实蛊惑到了莫子占,他?拒绝不了师尊对他?的主动靠近,甚至在为此而感到兴奋。
他?想,不能再让师尊感到难过了,他?应该完完全全地?向师尊展现自己。
“我……”刚漏出来一个字,莫子占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手给猛地?抽了回?来。
强迫着自己把早已溃烂的伤口掰开来,对于现阶段的莫子占来说还是太过火了。
他?揽住自己,咬紧牙关,不过一会,他?就感受到口腔内溢满了腥甜。因为太过用力,他?把自己的牙肉给咬出血了。
明明才被教?训过,他?又当着师尊的面伤害自己了。
时隔已久,那种因为做错了事而担心被师尊责罚厌恶的恐惧感再度席卷而来,莫子占迷茫地?睁大了眼,神色宛若一只闯了祸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动物。
“算了,”十七终究还是不忍心了。
无论是故意的,还是不经意的,莫子占都很擅长去引人怜惜。
不知为何,他?对这人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本还想要借着由头,去宣泄自己那些别扭的不满,结果现在却被人以一种最为弱势的姿态,反将了一军。
他?败下阵来,软声哄道:“不想说就不说了,没关系的。”
但?听到这一声哄,莫子占非但?没能松一口气,反倒心口涨得更?加难受了。
他?一直觉得,从前因为许听澜为人师长,心里多少存着对弟子的偏宠,所以会对他?百般纵容,那现在呢?
现在十七为何又如此迁就他??迁就得甚至会让人以为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战术。毕竟有?的时候,过度的迁就非但?不会让人得寸进尺,反倒人忍不住主动退让。
但?莫子占很快就确定并不是,因为十七明显还憋着气,并且用行动表现了出来。
十七撑起身,与他?平齐地?半跪着,力气有?些重地?抬起了手兜住了他?的下巴,一把掐住了那难得长出了一点肉的双颊,往里一摁,逼得人松了牙关,张大嘴巴。
因为自觉理亏,莫子占任由着十七施为,原本还在暗自收拾着自己混乱的心绪,忽然间就感叹上下齿间闯入了异物。
他?当即吓得垂眸一看,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十七掐着莫子占脸颊的手,腾出了一根食指的空闲,像是要攻略城池般,侵入了那张总不爱说实话的嘴里,带着些惩罚意味地?,压向那刚被咬出血的牙肉,却显露出其虚张声势的本质,在指腹真?正触及的瞬间,卸了力,只轻柔地?点在其上。
灵法化作?流水,经由指腹轻覆在受伤之处。牙肉处传来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痒热,和方才半解上衣施针时一样难耐,莫子占又开始头昏脑涨了起来,魂灵好似脱离了他?的躯体,在他?耳边嗡嗡地?抱怨,明明要治那么一点小口子还有?很多别的法子,先?生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这算什么?惩罚?惩罚他?的不坦诚?
莫子占弄不清楚,他?此刻全身上下没一处是不僵硬的,卷着舌头,好让其能退避三?舍,头一次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那么不听话,总是想着下意识地?合上嘴,以至于他?需要费上很大的劲儿,才勉强没让自己咬上十七的指。
可?是长时间不合嘴是会酿就恶果的,口涎蓄得愈发得多,莫子占好几次想在不做任何动弹的前提下,将其干咽下去,却发现一切的努力不过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