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头一天醒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是被换过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莫子占原本那身衣服实在太脏太?破,全是泥印子,十七不可能任由他这样脏兮兮地一直躺着,也就只能亲自?动?起手来给他换上?衣裳,不过也就那?一次。
说到?底,十七还是和从前一样?,正直得有点不谙世事。
见莫子占的样?子不大高兴,十七还以为他是嫌这些红咒丑陋,于?是安抚道:“待你伤愈过后,红咒也自?会褪去?。”
莫子占闻言,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落在肤上?红咒在日光下?格外?明艳,很是惹眼。
他自?个又打量了好一阵,心想,留着也没?关系,怪好看的。
说是过几日,但等十七带着莫子占到?街上?,已?经是十五天后的事了。
这十五天里,莫子占苦药没?少喝,状况却很少犯了。就是每日只要醒着,他就会变成?十七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寸步不移的。
不过有莫子占这条小尾巴也不掉面。他本就长得好看,脸上?总是挂着笑,人也足够聪明,总能摆弄出许多小巧思来,只要没?刻意去?讨人嫌,就能招得人喜欢。
没?过多久就揽获了一堆小弟。让原本经常形单影只的十七,有时身边居然也会聚上?三五只小妖,叽里呱啦地和莫子占说天南地北的事。
原本他们都?快把花瓶的事给忘了,结果喝药时稳定能得到?两?块麦芽糖来解味的莫子占那?日忽然间就只得了一块。
迎着莫子占疑惑的视线,十七道:“吃完了。”
这下?到?外?边去?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因为怕身上?的烧痕会吓着人,所以十七出门总会戴上?遮挡面容的白纱斗笠,眼下?也不例外?。
莫子占跟在他身后,隔着一层白纱,脚跟与脚尖距离不会超出三步。正值晌午,一迈出学宫的大门,耳边全是小贩的吆喝声,以及行人间的窃窃私语。
要是换到?其他时候,莫子占是怎么着都?不会喜欢这种喧闹的。
但这会不同,这会他眼前的就是他的师尊。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年幼的他跟在许听澜身后,四处是华灯通明,是车水马龙,他只需稍微抬一下?手,就可以握住对方的衣袖。
只有衣袖就好,哪怕只有衣袖,莫子占也会为之感到?安心。
这么想着,他用指尖隔空在十七的衣袖隔空比划了一番,忍不住偷笑了。人明明身后是没?长眼睛的,可这会许听澜却像是心有所感般回头望向了他。
又一次,被抓包了。
莫子占一点都?不心虚,脸上?的笑意更盛,甚至还会朝着十七露出自?己的牙齿,带上?了些许讨好意味地。
对修士来说,不能随意去?调度灵力,实?在是太?麻烦了。
出门前,才当着十七的面,莫子占施法?打开了芥子,从里头翻找出一大堆能用得上?的东西。
没?办法?,说了是他赔就得他赔,本来就已?经在人学宫里啥事不干,只知?道吃喝睡了,没?道理他自?己打碎的东西还得先生给他付银子,那?也太?讨人嫌了,莫子占绝对不要讨十七的嫌。
但有得必有失,这已?经是他第二回不信守承诺动?用灵力了,小骗子这名头摘不下?了。
十七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能看得出,他就是不大高兴,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这会对上?莫子占的笑脸,依旧未置一词,沉默地转回了身,继续向前走去?。
莫子占一向是个脸皮厚的,被冷着了也不恼,反而斗着胆子,大迈着步子贴了上?去?,一下?把人的衣袖给握住,见十七没?有甩开他,人又开心凑近了几分,与之并肩而行。
他太?在乎眼前的十七,以至于?压根没?留意周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莫子占从前出门学着许听澜的样?,忘容咒几乎不会落下?,所以走在街上?不会有太?多人留意到?他。可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人长相到?他这个份上?,很难让人不多去?瞧看几眼。
有好些个甚至不止是看,还会想着要上?前勾搭,但十七转身时恰有风起,那?冷淡的目光落到?他们眼中,妖龙自?带的压迫一下?就把他们给看怯了,再加上?对方隐在白纱下?的烧痕,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终究没?能上?前去?。
依着路途的远近,他们先去?的地儿不是买糖的,也不是买花瓶的,而是置办衣裳的铺子。
既给他自?个买几身,也要给……莫子占心里存着些诡计,在十七手上?快速写一句「谢礼之一」,而后手一转,撩起就是一袭花花绿绿的袍子,来来回回在十七身上?比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说是“谢礼”,可他脸上?恶作剧心思都?不带藏的,十七没?忍住,给了他一个脑瓜嘣。结果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来,莫子占就两?只手将他的手指给包住,将其往下?带的同时,装傻充愣地写道:「先生不喜欢这个,是喜欢素雅点的吗」
十七回答:“倒也并非要求素雅。”
只是再怎么说,他也没?办法?容许自?己甩着大花袍子走来走去?的吧,哪怕是穿上?一身素衣,那?场景也没?有穿这个来得那?么不堪入目。
多少还是有些害怕莫子占会继续作妖,又不想拂了人家的一片热忱,十七上?前挑了件样?式相近,但颜色没?有那?么花哨的外?袍,勉强算是应了他的一片心意:“既是谢礼,我便不推了。”
十七挑的这件,虽说不怎么花哨,但也是相对惹眼的湖蓝。
「我还以为先生喜欢白」莫子占写道。
“为何这么说?”十七问。
因为在莫子占的印象里,星玄仙尊就是常年只穿着一身白,再多的,也不过偶尔会点缀上?少许灰黑与月色,整个人身上?仿佛褪色了一般,没?法?被填涂上?任何鲜艳的颜色。
莫子占看着十七,心思转了又转,想起以前他在翡片所见的景象,年少时的许听澜似乎不怎么能分辨得出颜色,那?现在是好了么?
莫子占罕见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睫毛一颤一颤,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十七垂眸望着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莫公子,我们是不是认识?”
师徒 师徒
莫子占闻言一愣, 下巴抬了起来,视线与?十七相?碰。
不得不说,十七很会拿捏他,一句“莫公子”, 成?功把他从一个?混乱的境地拉到另一个?混乱的境地。
他实?在是太?不喜欢许听澜这么?疏远地喊他, 对于接受了对方十年偏宠的莫子占而言, 这样的称呼简直像是一把刀扎在他的心口,可以让他瞬间连气儿都喘不过?来。
就在这瞬间,莫子占听见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他应该承认的。
告诉十七,自己是他唯一的弟子,告诉他关于星玄仙尊的一切。这样自己就有立场去要求他像以往那样称呼自己, 他可以没有那么?多试探与?猜测, 可以直截了当地问出许多自己心中的疑惑……何乐而不为呢?
莫子占怔怔地点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