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鸠看来,痴行是自己不同,他是天地的?宠儿,拥有着与生俱来的?神力,强大得宛若烈日,只能?瞻仰。
是痴行让自己重获了新生,让它可以肆意妄为地做很多事。
帝鸠连做梦都想像痴行一样的?存在?,诞生于世,就当?立于巅峰,成为睥睨众生的?主宰。可痴行实在?太看重他那?位病秧子兄长了,能?焚尽八荒的?业火被用来暖一盏药炉,亲自给自己戴上伪善的?镣铐。
不过这?也不是帝鸠并没?有资格去置喙那?个?人的?事,它不过是一只活在?痴行庇护下?的?魔鸠。帝鸠贪生,不会去做那?些会触怒痴行的?事。
也是因为贪生,后来痴行败给了那?剑修,落了难,第一个?背叛他的?,就是帝鸠。
但帝鸠始终觉得它这?样做有错,它也是没?有办法的?,倘若当?时它不将那?些修士引去痴行那?个?小?家里去,已然?暴露行踪的?它压根就寻不到机会逃跑。宁负君,不负己。是帝鸠的?处世之道。痴行比它强大那?么多,自然?得让他自个?去承受仙神的?清算。
它没?有错。
帝鸠掐住眼前这?个?痴行的?脖子,发了狠地将其按压在?地上。对?方?并没?有挣扎,也没?有施舍给帝鸠更多的?眼神。
他只是仰着头,双眸盛满了青天白日,似是在?想念着什么。
这?副样子和帝鸠见到他最后一面?时一模一样。
即使?已然?被逼到了绝境,但痴行还是当?着众仙神的?面?,用了金蝉脱壳的?技法,舍弃了大半神力,临时将自己的?骨血取出,拼凑出他最开?始的?模样,拖着最后一息心无旁骛地往前跑。
他有一个?很想去的?地方?,可还没?抵达,像条丧家犬一样跌倒,再无力爬起。
当?时的?帝鸠就在?不远处躲着,发现来人的?气息熟悉,才小?心地爬了出来,定定地看向倒在?地上的?痴行,一时间让它想起当?初那?具被扔到它面?前的?人尸。
真可怜呀。
帝鸠其实并不清楚痴行过往的?一切,它只知道,这?位因异化而出的?武神做了无数它想做的?事,杀了数不清的?仙神,所行之处皆有凡人的?悲哭,这?样的?存在?让它敬仰、向往、迷恋。
“你想吃了我。”痴行注意到了帝鸠的?视线,也一下?读懂了它心中所想。
帝鸠受痴行的?庇护,自然?是会被众仙视为痴行的?党羽,修者凶恶,残暴不仁,招呼到它身上的?招式没?有丁点温良可言,所以它受了很重的?伤,它需要吃点什么,来温补它的?魔躯。
应着痴行这?话,帝鸠低头就在?对?方?的?胳膊上咬下?了一块肉。
它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在?发酸,大颗眼泪湿润了它整张脸,有的?还落入了口中,与它刚咬下?来的?血肉交汇,神情却?像个?极其忠心的?奴仆,反复地念叨道:“我会替你报仇的?,我会把那?些修士和凡人都给杀了,给你报仇雪恨……”
“不用,”痴行平静地拒绝道,“你只要,把我的?骨……带回去兄长那?。”
帝鸠并未答应,也抽不出心思去答应,就在?它吞下?那?血肉的?瞬间,痴行肉身上残存的?神力尽数糅入了它魔丹之内。它贪婪地再度张开?血口,想要咬下?更多,动作一如此刻。
当?时痴行并没?有阻止帝鸠吞食自己,可现下?却?猝不及防地抬手,一下?擒住了帝鸠的?后脖,顺势将它甩飞了出去。
“你没?有把我带回去。”痴行站起身,冷声道。
不止是没?带回去,帝鸠甚至没?来得及将痴行完全吞吃,那?些仙神就已经追了上来。帝鸠不认为自己应该为了个?死人而搭上自己。
“我给你报仇了,我杀了那?么多修士,反复折磨他们,”帝鸠站稳了身,盯着痴行的?身影,痴痴地笑了起来,“我都是为了给你报仇。”
它的?眼轮朝前一定,蒙上了一层怒色:“可你呢! 你居然?害我!”
最初百年,帝鸠尝到了偷饮琼浆的?美好滋味。每当?月华漫过乌羽,其下?消化了神肉的?魔躯便泛起金纹,将一切化作滋养魔种的?甘霖。
唯有它自己知晓,其实它最开?始的?魔躯并非像现今这?般扭曲,每逢朔月它的?翅骨都会生长出带倒刺的?结晶,可它并不厌恶这?一转变,翅骨生长结晶时的?脆响,是修为魔功得到圆满的?前奏。
正是因为吞食了痴行,让它原本一只小?小?的?鸠也能?偷得机会,盘踞一方?成为魔君之一。
然?而好景不长,痴行的?神肉与它深缠在?一起,虽说哺育了它的?魔躯,但也让痴行的?煞念深埋进它的?魔丹之内,随着时日的?增长,在?不断撕咬它的?魔脉。
痴行在?报复它。
正因此,帝鸠不得不隔三岔五地就到云璃城,利用它最为痛恨的?仙神所布下?的?除煞阵,来消减痴行对?它魔脉的?侵害。
可这?样并不够,帝鸠发现,它的?心脏与魂石深处的?神心逐渐同步。痴行独留在?人间的?魂石在?逐渐死去,它……也被连累得在?逐渐死去。
它不甘心。
所以它需要将魂石弄活,只有魂石活了,它才能?活。
痴行平静地仿佛帝鸠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不需要复仇,我只想……”
“你需要!不,是他,他需要的?,你又不是他……”帝鸠再度向前,尖利的?指爪不带任何留情地袭向痴行,“你又怎么知道他需要什么?”
然?而就在?毒爪将要刺破其胸膛的?前一刻停了下?来,它咬牙切齿道:“你不过是莫子占那?小?子做出来的?假象。”
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先前帝鸠百般布置,让他困于假象,那?现在?他也还给帝鸠一道假象,这?很公平。
莫子占垂眸看着象中帝鸠的?窘况,眼尾溢出几分戏谑。
但凡构建假象,都需有其核心来构建象所呈现出来的?“现实”。
不周城假象的?核心为竺以,而眼下?,莫子占所选用的?核心并非旁物,正是帝鸠心心念念的?那?个?,与之命脉相连的?魂石。
虽说用这?种无主无识之物设象,会有诸如无法控制幻象所呈现出来的?画面?,无法对?入象者多加限制,以及此象会更容易被破解等问?题。
但没?关系,莫子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帝鸠顶受着强行逼出竺以妖丹所受到的?反噬,勉力撕开?了这?道假象。
痴行的?身体如镜子般破碎在?它面?前,刺目的?天光从裂痕处争先恐后地闯入。帝鸠被假象困住的?这?段时间里,夜幕已然?褪去,它不再身处在?云璃城的?酒肆前,而是落入了郊外的?山林深处。
四处有高?大的?新木环绕,仿佛一道天然?的?迷阵,将他们彻底与云璃城的?热闹喧哗阻隔开?来。
云璃城内的?百姓太多,尤其眼下?正值天龙祈,若是帝鸠在?其间发起疯来,难免会殃及池鱼。许听澜心慈,总不乐意看见他为了自己的?事,而祸及与之不相干的?凡人的?,所以他特地将假象的?入口落在?罕有人迹的?此处。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故事我还挺喜欢的?。”狐狸的?声音响起。
莫子占歪坐在?悬于半空的?藤椅上,唇角抿着笑,半抬眼皮,望向还未彻底恢复神智的?帝鸠,不带客气地评价起了他在?假象中看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