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便见四皇子偷偷觑着他,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又赶紧移开视线,装作根本没有在看他的样子。
薛瑾安定好了行程,打量起这个房间。
佛堂不算大,门窗尽数用符纸封好,绘着神像的黄色绢布将?空间分?割成两半,一面长长的供台上摆放着佛龛,佛龛里供着一位菩萨,菩萨两侧却各放着一块空白牌位。
四皇子也已经回过神来,还是第一次看把菩萨和牌位放一个佛龛里的,他忍不住仔细打量这两块牌位,“这也太?奇怪了吧。”
左侧牌位很小?,却是掏得一块完整的上好墨玉,上面刻着祥龙和云纹,明明做得这么精致,偏偏没有刻名字,牌位下压着一方素锦云纹手帕。
四皇子实在太?好奇,主动?上前将?手帕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把长命锁,看规格大小?应当是给婴孩儿戴的,上面沾染大片已经氧化发黑的血迹。
“这是十皇子。”薛瑾安点破牌位主人的身份,并顺手将?手帕复原到像是没人动?过的样子,连手帕边翘起的角度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四皇子完全没心神关注他的动?作了,他现在手指发僵,心乱如麻,神情很是不知所措。
其实在看到长命锁的时?候他也反应了过来那是谁的牌位,可是小?十是襁褓夭折的,而夭折的孩子是不能?立碑不能?立牌不进祖坟的,同时?也代表着他也不让祭拜烧纸不受香火。
民间对这些事儿都?避讳颇多,更遑论皇宫中了,一旦被?捅出去,绝对不是吃挂落这么简单。
在四皇子的印象中,他母妃从来都?不曾行差踏错一步,却不曾想原来佛堂中一直藏着一个大的秘密,而且还偏偏是被?和他们最不对付的薛瑾安看到了。
想起薛瑾安是直奔佛堂而来的,四皇子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收到了消息,故意来探探虚实的。
完全不知道?四皇子阴谋论起来了的薛瑾安正在看另一块牌位,这块无字牌位是木制的,从精致程度上来说他是完全比不上十皇子那块,甚至还有点敷衍潦草,最奇怪的是,制作牌位的材料是桃木。
桃木辟邪,槐树招阴,薛瑾安一个纯靠看小?说来了解人类习性民俗的手机都?知道?,这两种木料是最不可能?被?选做牌位的,而这块奇怪的牌位下面也压着一方手帕,打开一看是一截用黄符捆起来的头发。
特意用桃木做牌位,又在底下压头发,比起是真的祭拜,怎么看都?更像是在诅咒吧。
四皇子也觉得像,他眼前一黑,心有戚戚焉:完了,这还有个更大的,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那可就不是冲撞圣体了,直接扭曲成镇魇皇帝都?有可能?啊!
母妃,糊涂啊!四皇子在那里痛心疾首,薛瑾安穿过黄绢布到了另一方空间。
这边只放了一张矮几,旁边放着蒲团和烧纸用的火盆,矮几有一整套笔墨纸砚,从各处的使用痕迹来看,一直到今晨卯时?左右,都?有人坐在这里抄经文?烧经文?。
矮几上还有几份抄好了没烧的,薛瑾安眼睛一扫就飞快对应上都?是出自哪里。
薛瑾安对佛学?没有半点研究,小?说里写到和尚也不会详细写他对经文?的理解参悟什么的,他能?认出这些经文?,纯粹是因为听过。
之前说过,原主睡眠状况不好,薛瑾安休眠的时?候能?屏蔽掉一切感?官,但这不代表身体的状态不会影响到他的灵魂,如果身体没有睡好,他灵魂睡得再好,也会感?觉到疲惫,是以,他每晚都?会打开音乐软件定半个时?辰来哄身体入睡。
薛瑾安一个手机对音乐自然没什么偏好,甚至他在这上面完全没有天赋,听不出歌曲的好坏差异,激昂的音乐和离别?的音乐在他耳中都?一样,是由宫商角徵羽排列组合出来的产物,音乐里的情感?对他影响有限。
并且,虽然他从来没刻意听过任何一首歌,但只要?播放过留下了数据痕迹,他就可以完整地将?旋律和歌词复制出来。
薛瑾安本身不会对重复的数据感?到厌烦,但他的人脑会,他当人之后就很少重复去看相同的东西,听歌也自然是这样。
他就每天随机一个歌单,也随机到过佛经的歌单,他也就记住了那些经文?的内容。
然而记得不代表理解,并不懂经文?代表的意思,不过没关系,他可以问知道?的人。
岑夫子不就是一个出家人吗?
薛瑾安眼睛一眨,将?所有经文?都?拍下来,打开学?习软件找到岑夫子的账号。软件功能?有点落后不能?发图片,他直接智能?提取图片中文?字,复制粘贴发送。
于是,正将?徒弟这些日子的日常功课烧给师祖看看,跟师祖唠唠道?观后继有人了的岑夫子,收到了这份大礼。
差点随手将?其丢进火盆里,在看到上面严谨规矩到极致的字后,着急忙慌捞了回来,结果一看发现竟然是佛经。
从小?就是道?士的岑夫子:“……?”
岑夫子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蹑手蹑脚的人。
偷偷跑过来想听听师父怎么和师祖说自己?的缘生,结果一进来就看到师父看着手里的纸一脸沉痛,心里暗道?糟糕:该不会是我昨晚补功课到半夜,太?困了不小?心把老君的《清静经》和《道?德经》抄混了的事被?发现了吧?
缘生垫着脚悄摸地靠过去,探出一颗脑袋,“哎,这是《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吧,下面的应该是《阿弥陀经》、《无量寿经》……都?是超度怨念解脱灵魂的佛经啊。”
他顺手从师父手里接过这些经文?稿子一一翻过,准确无误地报出了它们的出处,完全没有注意到师父看过来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他合上手中的纸,冷不丁问了句道?,“师父,你是想师祖了吗?您把这些佛经烧给他们老人家,他们确实会气得来见您,但他们也会揍您啊!要?是一不小?心把您带走了,我就要?继承道?观了……师父,我年纪还小?,你不要?这么着急走啊!”
岑夫子一脸笑呵呵的抬手摸他的脑袋,“呵呵,乖徒儿你放心,为师走的时?候一定带上你,也好叫你再也不为俗世而忧愁,也叫我们师祖好好瞧瞧,我到底收了个什么样的孽障。”
“不好!”缘生已经察觉出不对,直接扭头就往外跑,“师父,徒儿想起上书房的课业还没做,就不在此打扰师父和师祖叙家常,师父你们慢慢聊!”
仙风道?骨的岑夫子捋了捋长眉,端着一张和蔼的笑脸没有起身去追徒弟,而是先执笔写了回信烧回去,这才起身,慢条斯理地用带子将?衣袍袖子挽起固定,然后从师祖像后面拿出了祖传的浮尘,反手拿住有毛的那头。
只听“噌”的一声,寒光一闪,一柄薄若细线的剑被?岑夫子握在了手中,“孽徒,你不给为师说清楚,为什么你身为道?士抄不明白自家的经文?,却将?那些劳什子佛经记得这么熟,为师今日就要?清理门户,也好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
岑夫子怒发冲冠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传来缘生的吱哇乱叫:“哇啊师父,徒儿是无辜的,都?是万福寺的素斋做得太?美味,都?是他们引诱涉世未深的小?道?童过界,这都?是他们的错啊师父!……”
*
【你收到了一条来自岑夫子的灰信。】
岑夫子的来信比薛瑾安计算的时?间要?晚一会儿,他心念一动?,主界面吐出一团灰,黑灰逸散在空气中组成短短一行隐隐带着杀气的字。
字迹远比平常更加狂放潦草,似乎写得很着急。
要?不是薛瑾安已经成功录入了对方的字体,解析了对方书写的笔触结构等方方面面,他还真不能?一眼看出来这写得都?是什么。
“竟然全都?是超度的经文?……”薛瑾安若有所思地打散面前由法力?具现化出来的灰字。
四皇子在那边隔着绢布看到他这边似乎有异常,走过去查看,结果只看到薛瑾安挥动?的手,疑惑地看了眼空无一物的空中,“那里有什么吗?”
“不重要?。”薛瑾安一语带过,直接将?整合线索之后得到的结果说了出来道?,“贞妃真的很怕十皇子变成怨鬼啊,这几年一直都?在写经超度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四皇子本来并不是爱多想的人,实在是这个佛堂不寻常的事情太?多,让他不得不多想,甚至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