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冯鄞守话里牵扯到?七皇子,他不免皱起眉来,第一反应是,“你已经同大皇子绑在一块,如今却为七皇子做事,叫他知道了怕是要出事。”

“怕什么?我先为七皇子做的事,是他横出一脚。”冯鄞守端着茶盏轻抿,看起来很不以为意。

左孟尝直接拆穿他,“你若真不怕,也不至于一提起结亲的事儿?就跟踩了尾巴一样。”

“看破不说破不知道吗?这么多年官真是白当?了你。”冯尚书出言嘲讽道,“活该你被压在工部?这么多年,死活进不去内阁。”

左尚书也不甘示弱地阴阳怪气道,“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入内阁了呢。”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揭过这个话题。

冯鄞守饮尽杯中茶水语气轻松,“你放心吧,不会有事儿?,七皇子同别的皇子不同,它了无牵挂,说动手就动手,谁的脸面都不给?。”

左尚书还是不放心:“如今七皇子年岁尚小,还有珍妃……昭仁皇后的遗泽庇护,待再?过几年,宫中有了新的宠妃也会有新得宠的皇子,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他如今的肆意妄为终将会成为以后的祸端。”

冯尚书闻言不仅不慌,还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的左大人,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七皇子能为所欲为到?如今,只是因为有陛下的宠爱?若是如此?,先前?斗得跟乌鸡眼一样的后宫怎么可能这么平静,那些娘娘们又怎么能忍得下他。”

皇帝的偏爱固然有利,却也是一种危险,后宫凡是有意更进一步者,都不会任这份偏宠继续下去,昔年的珍妃周玉婷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他背后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冯鄞守的话语点到?为止,神?情很是意味深长。

左孟尝听出来他话中隐含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慈宁宫的那位也她这到?底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冯鄞守淡定地道,“如今她被架在上?面,退不了也不能退,只有一条路走到?黑,自然是走以前?走过的老路。”

太皇太后的老路是什么?扶持皇子登基啊!先帝、今上?,如今又轮到?七皇子了。

左孟尝眉头深深皱着,一副忧虑模样。

“我都没?发愁,你愁什么?”冯鄞守奇怪道。

左孟尝嘴唇翕动两下,话在舌尖转了两圈到?底还是吐了出来,“前?些日子,娴妃几次招我母亲入宫,勇毅伯那边也递了口?信过来,有想要联姻的意思。”

左孟尝年过四十无子,只有一双女儿?,因长女身体不好,两个孩子都养在位于江南水乡的外祖家中,甚少在京中露面,左孟尝的岳家也是书香世家,他的妻子更是家中独女,是以,家中对两个女儿?都是当?男子一般的教导,小女儿?性子跳脱尚无定性,长女却性格安静坐得住,自幼饱读诗书,如今也有些才名,唯一叫人诟病的,大概便是她身体不太好,被断言子嗣艰难,以至于婚事艰难。

左尚书倒是看得开,没?觉得长女及笄三?年婚事都没?定下有什么,家中长辈却很是着急,不知道私底下相了多少人,最后也不知怎么得,就被娴妃相中了。

关于三?皇子,左尚书是不满意的,倒不是因三?皇子的瘸腿,而是三?皇子在京城中的名声太烂,他不觉得这是良配,一直没?有松口?,然而娴妃和钱家诚意给?得太足,甚至都许诺绝不纳妾,姿态摆得很低,他母亲那边已经意动,找他说过几次见他不搭腔,竟然传信去了江南同长女说了。

于是左尚书收到?了来自长女的劝诫信,心中将整个事情的利弊都分析了一遍:三?皇子到?底是皇家的人,若是不管不顾的直接请陛下赐婚,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娴妃没?有走这一步,给?予了足够的诚意,再?僵持下去怕是要结仇了……

信里最后,长女提出想要入京先看一看这位三?皇子,不管婚事成与不成,能不结怨最好,至少不能有碍于仕途云云。

左尚书这会儿?再?说起信的内容,都差点泪洒当?场。

冯鄞守沉默片刻,叹气道:“这样也不错,至少全了双方脸面,总好过如我一样,最后被逼上?贼船。”

想想人家的孩子,再?想想家里那块叉烧,冯尚书忍不住仰头嗟叹一句:“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这句话顿时让左孟尝本来快要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袖子都湿了一大片,他满脸悲怆,“是我无用,竟然让孩子牺牲如此?,我无颜面见祖宗矣!”

冯尚书也被他勾起了伤心,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泪眼朦胧,房间?内气氛哀哀戚戚,两人差点没?抱在一起痛苦。

冯鄞守平复好心情,安慰道:“说不定也没?这么糟糕,听许平川说,三?皇子之后会跟着七皇子一起待在御林军中,会好的。”

左孟尝满眼希冀:“三?皇子,那个三?不五时打死人祖传没?脑子的莽夫三?皇子,真的会变好吗?”

“……”冯鄞守沉默半晌,终究没?办法骗过自己,他沉痛地拍了拍左尚书的肩膀,“子文,看开一点。”

“呜”左尚书捂脸发出悲鸣。

冯尚书趁机进献谗言,压低了声音道,“子文啊,明天是个好机会,我听说三?皇子也要去吉利,你正好可以好好看看……”

左尚书立刻抬头,警觉抢断道:“不行,我不答应!绝对不可能!”

冯鄞守也立刻变脸,“就是知道你这样我才不想来找你说,怎么就跟你说不通了呢?”

他霍然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压抑着情绪试图同左尚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开始的规划你也是知道的,这店本来就专门划出了一半给?军队使用的,许平川为此?还和我抹平了军费,这你是知道的呀……退一万步讲,御林军二十万青壮年,这都是客户,是盈利啊!干什么要将它拒之门外?你嫌钱多吗?啊?”

左尚书梗着脖子道:“说好了下个月初十开业,就不能徇私,做生意要讲诚信。”

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战,谁也说服不了谁,越说火气越大,最后冯鄞守直接扒了那层和善的皮,露出了他怼天怼地怼皇帝的无赖气质。

“左孟尝,左子文,我今天把话放在这,你同意还则罢了,不同意我就直接上?表把你工部?名下那些工坊匠铺,全部?都收回户部?!还有,你们工部?就等着被查吧,这账差一铜钱我都跟你没?完!”冯鄞守眯着眼威胁。

左孟尝也被气到?了,“你这是不讲道理!”

“我为官二十载,什么时候讲过道理?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就在这跟我摆脸子,我惯的你!你不想赚这个钱,可以,你把他让出来我和许平川平分,你们工部?爱在哪清高就在哪清高!”冯鄞守手指点点他,声音缓和了一些,说出来的话却依旧锋利,“子文,你是知道我的,为了钱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勿谓言之不预也。”冯鄞守甩袖而去。

左尚书气得一脚把他坐过的椅子给?踹翻了,原地转了两圈,脑子里全是刚才和冯鄞守吵架的回放,只觉得自己发挥的不够好,很想把人扯回来再?吵一架。

好一会儿?,左尚书平复好心情,把孤零零倒地的椅子扶起来,忍不住又踹了一脚,在椅子平移发出来的“吱呀”声中,低声骂了一句,“死钱串子!”

次日休沐日,左尚书垮着一张脸出了门,到?底还是妥协了。

结果刚一出来,就见台阶上?蹲着一个人,见到?他立刻站起来点头哈腰的打招呼,“小人冯大见过左大人。”

左孟尝认出了他,是冯鄞守手底下的人,专门负责追债的,每年年底清帐的时候,冯鄞守就会派出以这人为首的讨债队伍,去各个朝臣府上?讨钱清帐,几乎无往不利。

这人看着笑眯眯的,实?际上?是个没?脸没?皮的无赖,缠人的很。

派这么个人过来,摆明了就是监视左孟尝别做手脚的。

“冯兰芝!”左孟尝鼻子都气歪了,转身就要回去。

冯大也不拦着,只弯腰躬身在身后笑道,“左大人,我家大人托我给?您带个话,明年工部?到?底是吃饭还是喝西北风,就全靠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