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一楼还有两桌客人,都是?书生打扮, 他们呆呆地听着?, 有脑子灵泛的已经?通过?熟悉的数据察觉到?这题目的出处了?,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可置信地道, “十全公子题册?!”

同桌的人听到?他的话,也都跟着?惊讶,如今在京城的学子,就算没有做过?这本据说?难倒所有学子的题册, 也必然是?听说?过?的, 清楚知道这题册到?底有多难。

甭管外界对于十全公子的争议有多少,这本题册的最强难度是?公认的, 甚至因为太难被视为算学证道题册,不管是?业界大拿还是?无?名小卒, 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出这套题, 他将毫无?争议地稳坐算学界的第二把交椅这第一的位置自然是?十全公子。

他们不太敢相信,有一天竟然能瞧见一个?勉强称得上少年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口述解出了?一道题,即便这解题思?路是?别人的, 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一点, 这少年在算学上的天赋才更叫人为之侧目。

众人不由地都紧紧盯着?杜寅的表情, 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杜寅在听到?薛瑾安顺步骤的时候, 立刻就什么也顾不得去想, 低头慌忙翻找手中?的纸张,迅速找到?对方说?的地方, 发现自己这一步真的错了?,再跟着?对方的话一目十行的核算下来,面上的震惊根本藏不住。

完全正确!无?一错误!甚至删繁就简了?一些不必要?的步骤,让整个?解题过?程都变得更赏心悦目了?一些!

“你”杜寅低头看看手中?的纸张,又抬头看看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年,眼神?恍惚中?带着?复杂,复杂中?带着?怀疑人生。

酒楼的其他书生也从杜寅的神?情变换中?看到?了?答案,有抱着?头不敢相信的,有掐着?手指头试图验算点的,更多的则是?和杜寅同款的怀疑人生脸。

薛瑾安看不懂杜寅过?于复杂的眼神?,只以为对方看自己是?还在等自己的点评,于是?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方法有点笨,错的情有可原。”

杜寅相当于是?在用初高中?知识解高数题,答案能够顺利推出来,就是?步骤太过?繁琐,而越是?繁琐就越是?容易出错,尤其是?那种?小错误,藏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中?间,就跟财务对账对不上五分钱一样难。

薛瑾安觉得自己的评价不偏不倚很中?肯,并?没有嘲讽或是?看不起谁的意思?,甚至还侧面肯定了?对方用这么原始传统的方法算题是?一种?值得人学习的专研精神?,充分体现了?对算学的热爱……反正他觉得自己说?得没毛病。

然而这话落在当事人杜寅耳中?,就变成了?:你脑子不好,解题方法都能这么笨,再出点错也很正常。

咔嚓杜寅仿佛听到?自己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声音是?那么的清脆。

他开始怀疑自己在算学上的天赋可能不是?普通,而是?毫无?天赋。

他可能真的是?个?笨蛋。

薛瑾安看他没有回应,自认为对话已经?结束,没有再开口,福禄去和掌柜结清账目,茯苓见没有危险,收敛起了?戒备的姿态,又如同一个?影子一样沉默地伫立在薛瑾安身后。

只有崔醉安慰的拍了?拍杜寅的肩膀。

崔醉一看他这熟悉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怀疑人生,非常有经?验的宽慰他道,“兄弟,我?懂你。”

“实不相瞒,我?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情,你是?不是?想要?问我?师父到?底怎么做到?的?过?来人提醒你最好不要?,我?只能告诉你,我?以前也是?准备走?科举出仕路线的,认识师父后我?认清了?自己,直接弃文从武了?。”崔醉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箭接着?一箭没有半点偏移的射术,还是?扫一眼书本就全部记下,致使崔鹏飞都快教无?可教的最强版过?目不忘。

这可是?他祖父钦定的文曲星下凡,除了?文章写得一塌糊涂外没有半点弱点的十全公子!就连那本该死板到?叫人皱眉的字,也因为过?分的规律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其他人无?法复刻的美感。

当然,崔醉弃文从武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他本身更喜欢学武,以前放不下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多庸人都可以得偿所愿,偏偏他不可以,等遇到?了?师父,被真正强者的实力震撼,他也就放下了?,顺从本心的做出了?选择。

世间万物皆浮游,他不该同庸碌者比较,他要?追寻强者的脚步攀登高峰,这才是?他人生的价值。

崔醉非常理所当然地道,“不要?和我?师父比,那是?自寻死路,你要?相信,不是?你太笨,是?我?师父太聪明了?。”

杜寅恍恍惚惚:“难道我也要弃文从武?”

崔醉委婉地否定道:“从武可能有点太为难你了?。”下个?楼梯都能摔跤,显然不是?吃这碗饭的。

杜寅被打击的失去色彩,露出一个比哭还要丑的笑容。

福禄已经?同掌柜的结清了?钱款,转头询问地看向薛瑾安:“主子?”

“走?吧。”薛瑾安点了?点头,抬步往外走?。

杜寅立刻就要?行礼恭送,被崔醉捏了?捏肩膀阻止了?,“我?师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兄弟,不要?妄自菲薄,金榜题名会有时,我?想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崔醉再次拍了?拍杜寅的肩,小跑出酒楼跟上了?薛瑾安。

杜寅呆愣地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直到?二楼好友叫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正准备上楼回包厢的时候,忽而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位小公子的身份,当即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抬步就往外追。

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在胡同口举目四望,竟然就瞧不见人了?。

杜寅缓缓瞪大了?眼睛,眼瞳有一瞬间的失焦。

该,该不会这青天白日的竟然撞见鬼了?吧?!杜寅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好在柳固和田呈闵两位好友担心他这边出什么事,也跟着?下楼追了?出来,佐证了?那位算学天才小公子的存在是?真实的,杜寅才松了?口气,虽然很意外那一行人的脚程竟然这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望了?望天边,将心中?隐约的担忧压住,忍不住慨叹出声道,“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呐!”

田呈闵在这群人中?就是?属于努力型的,平时也经?常发出自己不如人的感叹,尤其是?面对未及冠却才华最盛的谭灵越的时候,他调笑了?句:“知道我?的感受了?吧。”

“少年英才,大启之福。”柳固咳嗽着?说?道。

实际上,薛瑾安他们的脚程并?没有很快,只是?崔醉还惦记着?薛瑾安知道这么些奇怪路线的事情,央求着?想要?再来一次试试,薛瑾安也满足了?他,直接定位目的地京城北门,然后就在地图的指引下直接拐了?个?弯进了?一处宅子。

“这是?什么鬼路线?”崔醉嘴上吐槽着?,身体倒是?很诚实,不用人吩咐直接开轻功翻进院墙,打开小门让人进来,然后又妥帖的把门关上了?。

也得亏这宅子是?荒废的,如若不然,他们就得在别人家眼皮子底下通行了?。

之后他们又穿过?了?荒僻的草丛,路过?坟场,转入一处地洞,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从一处荒井里爬了?出去,抬头就是?京城城墙的墙根,再顺着?走?了?约十来步,一眼就看到?了?南城门,和那乌泱泱排队进出城的人。

崔醉大受震撼,他不禁回头看了?看来时路,不理解地道,“不是?,这路平时到?底谁会走?啊?也太奇怪了?吧?!”

“是?乞丐吧。”福禄说?到?这些抿了?抿唇。

他也不是?瞎说?的,刚才一路走?来虽然没碰到?什么人,但是?他在地洞里也看到?了?一些痕迹,估摸着?是?有小乞丐曾经?在这边落脚过?,只是?如今冬日,地下寒凉,穿着?厚实棉衣的人都在里面待不住,更何况衣不蔽体的小乞丐。

之前也说?过?,进宫当太监的大多出身贫苦,福禄自然也是?如此,他以前也是?在京中?乞讨过?的,对乞丐们的一些行为方式、记号什么的有些了?解,他还是?比较幸运的,进宫没多久就被分到?了?昭阳宫,成了?主子的贴身小太监,即便珍妃娘娘出事后,他跟着?主子吃过?两年苦,可现在也熬过?来了?。

福禄对过?去种?种?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只是?单纯的觉得把乞丐们生活痕迹说?得太清楚,有那么点揭人伤疤的意思?,就算对方并?不在这里,也听不到?他的话。

还有一点,乞丐之间也是?会争抢地盘的,那地洞看着?还挺隐蔽,里面又被留下了?一些记号,看着?应该是?被划入了?谁的地盘中?,就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不太好。

薛瑾安和崔醉也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听他这么说?也就点点头罢了?,没有多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