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我最不喜欢你这纹身,阮岚没跟你说我的要求?”

林碧娜直接进入主题,面对别人时笑容满面的面具摘了下来,今天不停迎客使她的声音沙哑了一些。

“你不喜欢的岂止我的纹身?”

阮玫低头玩着指甲,“我做什么你都是不喜欢的,干脆别让我回来,反正亲戚们也知道我们家的事,让人说说闲话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察觉到母亲咔擦一声点燃的怒火,阮玫抬眸和她直视,红唇勾起:“别在这里动手,我已经不是那个乖乖站着任由你发泄打骂的小女孩了哦。”

“反了你!这是对母亲的态度吗?!”

阮玫冷静地看着被惹怒的女人,想着,母亲如果没染黑头发的话,有多少银发了呢?

她一步一步朝林碧娜走去,红色羊皮鞋轻踩在地摊上没有留下任何声音:“我说的是认真的,如果你在这里动手,我会反抗的……”

林碧娜其实从很久之前已经觉得自己压制不住阮玫了,她年轻,张狂,耀眼,夺目,她再也不像一个懦弱的洋娃娃可以由她控制。

以前是她视阮玫为透明,现在是阮玫眼中再也没有她。

干涩的喉咙如火烧,她咽着口水想缓解,却无济于事。

她确实是老了,每长一条白发,每生一条皱纹,都能让她一夜失眠。

阮玫每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

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倒映出底下对峙着的两人,不慌不忙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宴会厅里盘旋:“今天来的宾客有不少是你们学校的领导同事,是吧?咱们两人如果谁脸上挂了彩,都不好看……”

“……阮玫,你敢?!”年邁的母狮子只能发出破锣声般的嘶吼,以为能震摄住小狮子前进的脚步。

阮玫快走了两步,一下子逼到林碧娜身前,微微垂眸看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冷声说道:“你敢,我就敢。”

食指勾起林碧娜脖间的翡翠链子,沉甸甸的翠绿坠子在指间掂了掂,阮玫冷笑:“这么好看的链子,别等会给我扯断了,那就太难看啦……”

“你……你!……”林碧娜呼吸急促,表情管理再次失控,咆哮里带着些许歇斯底里:“你还当过我是你母亲吗?!”

她高高扬起手,却未能如愿落下,阮玫像是已经预测到她要如何动手,本能地抬手紧紧锢住了林碧娜的手腕。

阮玫心里暗叹了一声,林碧娜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在原地踏步,瞧,连打耳光的动作都一成不变。

“松开!!反了……阮玫你真的反了……”

林碧娜气得满脸涌起猪肝红,瘦削的脸颊显得颧骨格外狰狞,扯着手想挣脱阮玫的牵制,黑影在昏暗中如张牙舞爪的鬼魅,翡翠镯子在高举着的手腕上闪着冷光。

“妈妈。”阮玫今晚第一次喊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情绪激动,会歇斯底里,会大吼大叫。

但没有,她只是很平淡地说出一个、很早之前就应该说出口的事实。

“自从方明君猥亵我,我向你求助,而你不相信我的那一次开始,我已经死了那条心了,你知道吗?”

Night.60

陈山野站在宴会厅大门外,他终是放不下心,随着阮玫离开的方向找了过来。

他看着没关紧的门缝,宴会厅里混沌昏暗,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在烛火一般的壁灯下摇晃。

猥亵。

心脏往下沉,仿佛怎么都落不到底。

难受,快停下,他对着自己的心脏说。

倒是突然想起了以前他念小学时发生的一件事情。

是四年级的夏天,班里有个胸部稍微已经发育起来的女生,家人似乎也没有意识,只让她穿着薄薄的背心和几近半透的校服衬衫,总会有那么几个调皮的男生开她玩笑。

陈山野经常是第一个到教室,那个女生第二个,他到了教室就趴桌上补眠一直到早读时间才醒,也没怎么和那女孩聊过天。

只是有一天,陈山野正准备趴桌上时,见女生匆匆忙忙走进教室前门,双手交叉在胸前,将两条红色的书包带子拉得极紧,神色有些慌张。

鲜红的领巾飘在胸前松松垮垮。

他难得开了口,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女生在自己座位坐下,摇头说没事,可坐在最后排的陈山野看着女孩的背弯了下去,像只鸵鸟,把自己紧紧包了起来。

后来这种情况又发生了一两次,有一天女生走到他桌子旁,像是想要对他说点什么,眼里仿佛涌着泪,可最终陈山野没有等到。

直到女生母亲在一天放学后陪她来到学校,陈山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自称是家长的男人屡次在校门口尾随女生进学校,清晨的学校空荡无人,就在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楼梯转角,女孩被中年男人伸手探进带着红领巾的领口。

「第一次他问我……这么凉的天怎么穿那么少,让他摸摸看凉不凉……」

「第二次,我、我忘了他说什么……就直接摸了……」

「这里可是……学校啊……」

那天陈山野窝在办公室角落里补考数学,安静地听着女生声细如蚊地叙述被猥亵的过程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得猥亵这么复雜的词语,但“非礼”之类的词语,他在电视上看过。

他看着试卷上晃出了重影的算式,到最后,一道题都没做出来。

后来没能抓到那个男人。

许是那人听到了风声,之后没再在校门口出现过,加上女生太害怕一直没敢看那人的脸,也描绘不出他的样貌,这件事仿佛成了女生一面之词,学校不了了之,渐渐地也没人再提这件事。

再后来,女孩没来上学了,听说是搬去邵通的亲戚家里,在城里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