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林没有搭话,直直站了起来去厨房帮忙去了。梁青樾望着他潇洒的背影,眼神复杂,只得回答道:“还有两个星期的样子。”
“那你们姐弟俩可要好好加油,梁林的成绩我不担心,但是你得要好好努力。我记得你以前成绩挺好,上了初中就不怎么样了。”
“嗯,会好好加油的。”
一时无话,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姐,过来帮忙。”梁林冷着脸来到堂屋,救世主般地降临。梁青樾当然不会错过,忙起身说好,终于得以解脱。
几个伯伯姑姑都是在饭点才陆陆续续来,都是拖家带口的,整栋房子也都热闹了起来。越热闹,在姐弟俩这边也只显得越冷清。
饭后,梁青樾在几个兄弟姐妹里人缘最好,已经同她们打成一片。梁林不爱热闹,更愿意一个人呆着,找了个角落写起了试卷。他其实不算是脑袋聪明那一行列的学生,现在的成绩也都是他靠着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得到的。
“诶,我孙子就是努力,这么晚了还在写卷子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梅站在了他边上。
“来,乖孙,跟娭毑进屋里来,跟你说点事。”说罢,拉着梁林进了自己的房间。
“娭毑给你的那张卡收好了撒!”左梅一进屋就将门关好,小声问道。
梁林点点头,有些疑问地望着左梅:“怎么咧?”
“娭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你要往心里去,这钱是娭毑给你以后读大学用的,谁都不能给,晓得啵?你姐姐肯定读不起大学,她那个样子以后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更不要给你爸,那没出息的东西,以后也指望不上他。所以,这个钱你一定要收好,娭毑也不晓得活得好久了,你那几个伯伯也是没什么良心的,就只能靠自己了,晓得啵!”
梁林听了,心里一阵复杂又有些辛酸。
左梅操劳了半辈子,短命的丈夫什么都没留给她,只有乡下的一间破土屋,靠着娘家的关系进了厂里,生活这才改善了许多。后来跟着自己的哥哥出去做了些小生意,才能将几个儿女拉扯大。她也是出生于大家庭,对于那些兄弟姐妹里的弯弯绕绕,她看得很清楚,一个没出息的弟弟两个儿女他们不会关照太多。苦了她这个孙子,十一二岁的年纪就没了程岚,父亲又是个不着家的,靠着一个就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能过得怎么样呢?而她现如今一身病痛,黄土埋了半个脑袋的人,只能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几个伯母姑姑没凑成牌局,吃过饭,聊了会天便陆续告辞。
“梁青樾,梁林,走啦。”梁裕在远处叫到。
梁青樾环绕四周,并未发现父亲的车。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道:“今天你大伯伯送我们回去。”
“爸,你车呢?”
“嗯…扔c市了。小孩子管这么多干嘛,叫你走就走撒。”
梁青樾想起今晚饭桌上二伯伯与父亲微妙的态度,心中有些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安。她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梁林的手,男孩子天生温度高,但梁林的手常年都是冰凉的,可这冰凉却让她心有些安定下来了。
梁林望着梁青樾忽然紧绷的状态,以为是刚才父亲的话让她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便回握住梁青樾的手,道:“姐,我在的。”
大伯伯是个话很多的人,很早就离了婚,唯一的孩子也判给了妻子,与孩子感情淡薄,导致奶奶一直对他深有怨言。但大伯也乐得轻松,这些年身边女友一直没断过,根本没有安定下来的想法,这大概也是他离婚的最大原因了。
当然,大伯也瞧不上父亲,饭桌上挪瑜父亲最凶的恐怕也是他。一路上他吹的牛没停过,他透过后视镜望向沉默不语的梁林,道:“梁林马上要上高三了吧?准备考清华还是北大呀?”
“他能上清华北大,那我们梁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梁裕在一旁笑道,梁林全身隐在黑暗里,看样子也不准备回话。
“那可说不定,一中实验班这么好的条件,985肯定没跑的呀!只要不像你爸,快五十岁了连吃饭的家伙都搞没了!”
“在小孩面说些什么呢?怎么什么话都乱说呢!”
“好好好!不说了!这不,到了。今天好好休息哈,改天兄弟几个再出来喝几杯。”梁父没搭话,几人沉默地下了车,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第0007章 第七章:家
梁青樾在程岚生病后,她便很少睡懒觉。程岚死去的前一天拉着她的手,她看着病床上苍白的程岚,连发丝都透露出一股死气,微凉枯槁的双手就像一个镣铐死死地套住她,程岚说:“樾樾,照顾好弟弟,守好这个家,妈妈对不起你。”
她是个听话的孩子。
葬礼那日,是程岚新生之日,也是从这一天起,她没了树根,也将无依无靠。
葬礼结束后,她躺在床上,身侧的梁林双手死死地抱住她的腰,已经熟睡,但眼角还挂着泪痕,表情却格外宁静。这是姐弟俩这些年里最亲近的时刻,她深深地看着梁林,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无言,只是回抱住了他。梁林身上的温暖地吓人,她抱得更紧了,双手像是蔓延出了根脉,死死裹住怀中的人,完成了新一轮的生命延续。
“爸。”梁青樾打开门却看到梁裕此时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心下有些疑问:“您今天不去c市吗?”
梁裕在家足足待了有一个星期,梁青樾以为今天父亲应该要去c市开车了。梁裕其实也没稳定的工作,从二伯手里退了一辆二手的汽车在c市开着黑车挣钱,往返各地,难得回一趟家。
梁裕瞥了一眼,没回话,只是望着梁青樾手里提着的面条,道:“早上没得粉吃吗?跟你妈一样喜欢吃面。”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梁林从房间里出来了,站在门口呛声道,也不等梁裕回话,径直走过去提起梁青樾手里的袋子,走向厨房,边走边道:“今天我来煮面,冰箱里有剩菜吗?”
梁裕看着梁青樾目无尊长的样子,气得半死,只能恨恨道:“哪个教你这么没教养的样子的?还知道我是你爸吗?”
梁青樾叹了一口气,也没说话,进厨房去帮忙了。
今天是周日,梁青樾敲了敲梁林房间的门,告诉梁林她出门去市场买些蔬菜,让梁林先去把饭煮了。梁林放下手里的试卷,伸了伸懒腰,看了看手机,已经中午了,不知不觉已经作了半天的试卷。他揉了揉眉心,瞬间有些疲惫,望着桌上的试卷发了许久的呆,起身,开门出去。
客厅里梁裕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千篇一律的抗日剧,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的烟头堆积如山,屋内烟气缭绕。梁林一出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皱了皱眉头,将客体的纱窗都打开,想让味道散得更快些。
梁裕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碾了手里的烟,道:“儿子,爸和你商量个事。”
梁林没有回话,自顾朝着厨房走去。
看梁林沉默的样子,起身也朝厨房走去,站到梁林的身边,带着探究的意味,继续道:“你娭毑是不是给了你一张银行卡?”
梁林听到这话,才回过头,带着丝嘲弄,说:“听墙根的毛病您什么时候改改?”
“你”梁裕气得抬手想打人,但想着接下来要说的事,只能压下脾气,缓和些语气说:“你看看那银行卡可以先借给爸用一下吗?你考上大学了我再给你。”
梁林按下电饭煲的按钮,回过头去,盯着这个男人,眼中盛满了鄙夷与厌恶,他此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个男人,他对梁裕的厌恶与恨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增长而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烈,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您说这话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梁林死死地看着梁裕,双手紧握,指甲已经陷入肉里,心中的愤怒随着快速的喘息声呼之欲出:“这么多年你给过我和姐姐什么?学费?没有,生活费?每个月五百块钱。妈在病房里你看过几次?我生病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从来不管你的两个儿女死活,现在却有脸堂而皇之地找还在读书的儿女要钱?我跟你讲,梁裕,我死也不会把钱给你的!”
话音刚落,一个拳头砸了过来。
梁裕的暴力因子是刻在基因里的,梁林擦了嘴角的血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他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