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们早就帮赏佩佩打听过了。季磊的父母都是东城的医护人员,家庭条件不差,而且小学弟自己硬件也不错,身高优秀,样貌端正,从入学起一直不缺女生追求。
但人家以年龄太小家教很严为理由,一直保持单身。
这一次之所以会全网寻找赏佩佩,一定是缘分天注定,真的动了心。
每一段恋爱的伊始都是烟花乍现,外加小学弟还有整个学校的“粉丝”们打配合,睡前的晚安,日出的早安,还有手机里源源不断跳出屏幕的“在干嘛”和“想你了”,都是赏佩佩难以抵挡的轰炸机。
被牵挂的感觉很好,被在意的感动更甚,短短一周,光是奶茶,赏佩佩在第三人民医院的实习途中就喝了五次。
还有一次,季磊更是亲自上门,拎了十几杯挨个发给她的老师们,拜托他们照顾赏佩佩。
至于剩下四次每一次的点单备注上,季磊都会写上一句:“学姐,可以做我女朋友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第二周两人确定关系时,季磊在女生宿舍楼下点燃了九百九十九枚心形蜡烛,并且穿着西装抹着发蜡,成功引起了近千名师生的围观。
赏佩佩刚拎着洗澡框从学校的公共浴池走到楼下,就被一群人推搡着站在了心形蜡烛的正中央。
外放的大喇叭,刺目的闪光灯,还有耳边一直在起哄叫她快点答应人家的助威声。
面对着光鲜亮丽喷着香水的季磊,当天穿着袖口起球连帽衫的赏佩佩显得那么自卑和窘迫,她头发滴着水,将洗澡框内的换洗内裤挪到身后,试图抬起手臂遮挡自己还在滴水的额角。
她问的:“你怎么来了。”没人听。
她想说的:“我还没考虑好。”没说出口。
因为围观群众,和整栋楼上的女生,都在朝着不懂风情的赏佩佩重复季磊单膝跪地时的那句话。
“赏佩佩!答应啊!快答应他!”
当天,赏佩佩到底以什么样心情答应了季磊的请求时,她不太记得了。
她只知道,拥抱结束后,季磊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吻她时,她立刻偏开了脸。
在一片嘘声中,赏佩佩像是逃命一样往宿舍楼上奔跑,跑得太快,塑料拖鞋飞了一只都来不及捡,行为举止像个情绪失控的精神病患者,只留下季磊,体面优雅,余光扫过那只孤零零的拖鞋,露出百分百完美的笑脸,对大家解释:一定是赏佩佩太害羞了,他们以后会很幸福的。
至此,季磊和赏佩佩的名字在护校成就了一段佳话。
回忆告一段落,注意到溥跃五官挂在一层霜,抱着自己的胳膊越来越僵硬,赏佩佩还是保持着轻快的口气,像是小时候背诵课文,也像是在祭拜时的碎碎念,她轻轻用自己的额头撞了撞他的,可谓是对他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先别急着酸,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段恋爱已经取得了大成功吧?”
说过很多次了,再说都会嫌烦,成功不存在于赏佩佩的生活中。
也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不幸运的普通人身上,老天对待他们真的很不公平,如果一个人遭遇悲剧,悲剧反而像是滚雪球般接踵而至。
像是某种杀身成仁的试炼。
就在她十九岁那年,恋爱学业双丰收,正准备依照科室老师的推荐下,进行五年制连读并签署蓟城第三人民医院的用工合同时,赏双明悄无声息地过世了。
第0088章 瓮中的鳖。
没有离开自己和父母的家之前,赏佩佩每年只会在大年初二那天中午,在老家女人吃饭的小桌上和自己这位讷口少言的姑奶见上一面。
姑奶是赏佩佩爷爷终生未嫁的妹妹,也是奶奶和父母口中的老怪胎,家族的耻辱。
过年饭桌上的女人们总是喜气洋洋,吃着边角料的小碗菜和主屋里的男人们一样愤慨激昂,只不过喝酒的男人们聊得是国家大事,她们则聊着东家长和西家短。
赏家亲戚几十名,唯有赏佩佩和赏双明,像是红火年节里的隐形人,一老一小,埋头吃饭,从不主动开口说话。
但赏双明显然要比赏佩佩更加孤僻古怪,不同于赏佩佩跟着母亲一去就是整个寒假,她每次回自己的哥哥家都不会过夜,不多不少,也就是一顿饭的时间,老太太搁下碗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她就会裹紧身上的羽绒服重新离开。
给桌上的女人们腾出讲她闲话的位置。
赏佩佩升初中爷爷因病去世后,赏双明就没有再有回到过那个人多是非的老家。
多年未见,赏佩佩对她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那张与自己爷爷非常相似的,布满沟壑的脸上。老人总是穿着一件长到脚踝的深色外套,而围巾和手套,确会搭配着刺眼的正红色。
想来赏佩佩对这样一位老年人本是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当年之所以会答应搬去与同住,是因为陈梦和告诉她,因为父亲坐牢,她再也负担不了自己就读高中和考取大学费用。
乡下的弟弟也到了要读书的年纪,摆在他们娘俩面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暂时把赏佩佩过继给无儿无女的赏双明。
只要赏佩佩肯配合母亲演一场乖巧听话的戏,那么她就可以顺利地在赏双明的资助下,读完高中读大学,最后依靠知识改变命运后再凯旋而归回到自己的家里。
至于赏双明以后的养老问题,他们大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反正,老眼昏花的赏双明年近七十,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靠山,这样一个孤独痴傻的老人,很容易咬饵受骗,且在发现上当后,不会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带着这样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良少女赏佩佩怀揣着无限的希冀,被母亲和拉货司机打包送到了赏双明家。
但是整顿好自己在姑奶的小房子里住下,不需要两天,赏佩佩就发现这个由大人精心设计的局里,只有她自己才是瓮中的鳖。
赏双明的家,可谓是家徒四壁清贫至极,就是政府救济底层人士的廉租房,而陈梦和所讲的,老太太终生省吃俭用深居简出积攒出来的万贯家财,早就被这些年不停上门来借债的赏家人挥霍一空。
而且年迈的赏双明根本没打算资助她去上高中,老太太虽然老但是不傻,她明确表示,她和陈梦和有约在先,自己那点微薄的退休工资勉强只能支持自己过活,她之所以会在这些年一直给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子拿钱,接受赏佩佩的到来,是因为她需要赏佩佩暑假结束,立刻就学一所职业技校,以最快的速度在毕业后赚钱为她养老。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总不能独居一辈子。
哭过,闹过,整个暑假里愤怒的赏佩佩都在和赏双明作对。
但是每当她跟对方大吵一架扬言她休想强迫自己报答她,冲动地跑出赏双明家的大门,一无所有的少女也只能坐在楼道里啃着手指平复心情,等到傍晚再重新用赏双明给她的备用钥匙把门打开回到那个家。
而那个家里总是飘着卫生熏香的清苦,还会响着赏双明在自己卧室电视机中反复播放的老电影,看似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却填满了照料,因为无论两人白天吵得多凶,赏佩佩有多放肆所无礼,客厅的八仙桌上,总是留着三四样温热的饭菜和一杯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