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猜到会如此,佛子和李瑶英都是谨慎之人,就算毕娑和其他王庭人生了异心,李瑶英有几百个部曲保护,毕娑不会那么轻易得手……我们的计策太顺利,他们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他一笑,“城中矢尽援绝,佛子和李瑶英铤而走险,想来一个同归于尽。他们演了这么一场大戏,无非是为了请君入瓮。他们将计就计,我也将计就计!他们破釜沉舟,才会给我们打开城门的机会。”

部下心惊肉跳,稳住心神,怒目道:“王子,末将去召回士兵!”

海都阿陵冷笑,摆摆手:“没有用,乱成这样,哪支部落兵还能严整有序地对敌?谁能听得进指挥?那些战马都受惊了,他们是畜生,能听懂你的号令?”

让人窒息的热浪滚滚而来,部下汗流浃背:“王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海都阿陵望着随着狂风疯狂暴涨的火舌,唇角一勾:“他们早有准备,熟悉城中巷道,而且个个都悍不畏死。”

部下脸色发白。

“让部落兵冲在前面,现在佛子和李瑶英黔驴技穷,只能拼死一搏,这时候冲进去,会和那些部落兵一样被掩埋在碎石下,等李瑶英的那些雷弹用完了,我们再攻城。”

海都阿陵沉着地道,唇边一抹讽刺的笑。

北戎铁骑不擅长攻城战和巷战,而且李瑶英手里还有那种让北戎人闻风丧胆的武器,就算城破,她也不会束手就擒,势必会设下陷阱,她的武器太古怪,鱼死网破,他会损失惨重,届时,忠于宗主国的部落兵吞并他的残部,易如反掌。

所以他不能贸然入城。

那几个部落酋长目光短浅,贪婪无厌,垂涎王庭的财富,只想尽快带兵搜刮圣城,根本不顾及其他,看到城破就一股脑往里冲,正好让他们打头阵,消耗掉李瑶英那些神乎其神的古怪法宝。

“传令各部,守好东边大道谷口,佛子和李瑶英很可能想趁乱突围,只要有王庭人从城中出来,立刻射杀,一个不留!”

海都阿陵声音冷沉。

“他们不是想同归于尽吗?本王成全他们!”

佛子无路可走,不惜以破城为代价来诱敌深入,他不会上当。现在破城已是定局,不管佛子还有什么办法,只要他按兵不动,佛子要么以身殉城,要么带着剩下的一点兵力突围。

无论佛子做出什么选择,他都有应对之法。

今晚,佛子必败!

大火暂时逼退了北戎联军。

士兵们惨叫着逃出火海,海都阿陵率大军列阵于城外,拔刀出鞘,扫视一圈:“圣城已破,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控马!列阵!待大火退去,所有人随我冲杀!”

他声如洪钟,气势凌厉,仿佛完全不惧怕城中的轰隆巨响,狼奔豕突的部落兵找到主心骨,镇定下来,纷纷向他围拢。

队列刚刚恢复秩序,几个惊慌失措的士兵冲出缺口,大叫:“佛子会法术!佛子在施展法术!胆敢攻打圣城的人,一定会遭报应!”

海都阿陵大怒,策马冲上前,长刀斩下,接连几颗头颅落地,几个没了脑袋的身体继续往前奔跑了一会儿,踉跄着扑倒在地。

“昙摩罗伽不过是个汉人奴隶所生之子罢了!胆敢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海都阿陵横刀立马,扭头,喝道。

士兵们打了一个激灵,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火星迸溅,夜风滚烫。

圣城地势最高处,毕娑望着城外黑压压列队守住所有路口的北戎铁骑,眉头紧皱:“海都阿陵果然没有趁乱攻城,他的主力守在城外,等天一亮,他们就会攻城……现在圣城的城门堵不上了,我们只能突围。”

他们的这点兵力,突围等于送死。

但是不突围,等海都阿陵入城,所有人都得人头落地。

毕娑回头,朝昙摩罗伽抱拳,“末将带着人突围,假装抓住文昭公主,引开海都阿陵,让他拿赤玛和我交换,等他放松警惕时,我借机刺杀他!”

昙摩罗伽立在崖壁边,风吹袈裟上下翻飞,俯视脚下的王寺,摇了摇头。

“风险太大,海都阿陵的人马不会冒进,你率军出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毕娑握紧双拳,神情凝重。

那他们就只能等死吗?

昙摩罗伽负手而立,抬起头,遥望西边苍穹。

夜空被烈火染红,巨大的燃烧声、爆炸声、碎裂声、惨嚎声此起彼伏,一支支铁箭射向高空,落进市坊时,火球炸裂,带起燃烧的火苗,似火龙狂舞。

在他脚下,僧人们早已经指挥城中百姓躲进寺中,前些天西州兵以保护瑶英为由撤下城头,在!在王寺外围挖设了巨大的壕沟和隔火带,堵住长街,确保大火不会烧进王寺,还可以阻拦北戎联军。

半座城池在他们埋设的□□中炸成一片废墟,烈焰熊熊燃烧,烟雾弥漫,最先攻入城的部落兵被火海和崩塌的碎石吞噬,死伤惨重。

然而海都阿陵部没有折损一兵一将,他们守在城外,等着大火退去。

城门已破,诱敌失败,所有武器耗光,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敌人的屠刀随时会落下来,将他们无情斩杀。

寺中百姓经过这么多天绝望的挣扎,早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他们和亲人朋友围坐在一起,紧紧挤成一团,在震天的燃烧巨响声中,小声吟唱歌谣,念诵佛号,和亲人诉说来世还要再做家人的诀别之语。

凄切哀恸的哭声充斥着整座王寺。

昙摩罗伽转身,望着山崖间陡峭的石阶,一道纤娜身影背对着他,在崖间奔忙。

瑶英一身戎装,头束丝绦,领着部曲指挥百姓躲藏。

闪耀的红彤火光中,瑶英抬起头,和昙摩罗伽凝视的目光对上,微微一笑。

漫天火光,烟熏火燎,她形容狼狈,累得满头是汗,脸上鼻尖几道黑印,却是颜如舜华。

昙摩罗伽走向瑶英,她拾级而上,几步登上山崖,指了指角落里静静耸立的佛塔。

“法师,你上次带我来过这里,带着我拜佛,为我祷祝。”

她含笑说,语气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