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汉佛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前些日子紫衿在,有些话不好说。乔姑娘当日见到了角丽谯,那妖女的武功,是不是更高了些?”

乔婉娩颔首,“她将‘冰中蝉’射入我口中,我几乎全无抵抗余地,那面具上暗藏暗器机关的技法、手劲、准头,很像是……”

纪汉佛缓缓地道:“很像是彼丘的武功?”

乔婉娩低声叹了口气,“不错。”

纪汉佛脸色肃穆,沉声道:“不瞒姑娘,‘佛彼白石’之中,必有角丽谯的内奸,百川院座下一百八十八牢,近日已被鱼龙牛马帮开启三牢,带走囚犯三十。一百八十八牢的地址,只有我等四人知晓,若非四人之中有人开口,否则绝无可能被人连破三牢。”

乔婉娩微微一震,“你怀疑”

纪汉佛淡淡地道:“没有证据,我不敢怀疑是谁,只是请教姑娘是否能从角丽谯身上得到些许线索。”

乔婉娩幽幽地道:“彼丘他……当年痴恋角丽谯……角丽谯学会他的武功技法,那也并不稀奇。纪大哥,四顾门早已风流云散,能守住当年魂魄不变的,唯有你们四人,婉娩实在不愿听见你们四人之中有谁叛离初衷。”她微微闭上眼睛,低声道:“自相夷死后,这份家业,我们谁也没有守住……只有‘佛彼白石’仍是四顾门的骄傲所在。”

纪汉佛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窗外星月,并不看乔婉娩,突道:“你可知百川院地下有一条通道?”

乔婉娩一怔,摇了摇头。

纪汉佛冷冷地道:“如无人相助,谁能、又有谁敢在我院下挖出一条大道?”

乔婉娩无语,目中渐渐泫然有泪。

纪汉佛沉默半晌,淡淡地道:“如若我等四人真的无人有变,乔姑娘,我势必比你更为欢喜。”言罢转身,大步离开,不再回头。

乔婉娩眼中泪顺腮而下,夜风吹来,满颊冰凉。回首望窗外,星月寂寥,她闭上双眼,相夷、相夷,如你仍在,世事绝不可能变为今日这样……如你仍在,定能将四顾门一脉热血延续至今……如你仍在,我……我们……定能像从前一样,心有所向,无惧无畏。

纪汉佛大步走出房间,外边却起了一阵喧哗,一个骨瘦如柴的白衣少年和石水拉扯在一起大呼小叫地争辩。“什么事?”他沉声问道。

白江鹑嘻嘻一笑,“这小子是‘方氏’的少爷,有个名号叫什么‘多愁公子’,说‘紫菊女’康惠荷杀了关河梦的义妹苏小慵,叫老四去拿人。我们老四生平不抓女人,这小子非要他抓人不可,就这么咋呼起来了。”

纪汉佛浓眉微皱,“杀人之事,可是证据确凿?”

白江鹑点了点头,“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大概不会错的。”

纪汉佛淡淡地道:“交给平川。”

白江鹑大笑,“早已交了,只是这小子吵得发了性,不肯放过我们老四。”

只听方多病还在旁边大谈“女人猛于虎也,女人会杀人,会放火,会色诱,会骗人,会生孩子”。

纪汉佛不去理他,目光从白江鹑和石水两人面上掠过,石水脸色冷冷,白江鹑嘻嘻一笑。

“各位前辈,如今江湖大乱未起,却已处处隐忧。如果四顾门能够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往北遏制角丽谯鱼龙牛马帮的势力,在南和赤子观抗衡,居中压制笛飞声重现江湖,是苍生之福。”房外突然有人朗声道,“肖大侠婚后,我等一直未走,除了做做食客,用几日白食之外,还是想向各位前辈进言自李相夷李前辈去后,四顾门分崩离析,难得各位到齐,我傅衡阳人微言轻,但若各位愿意听我一言,或者江湖大势自今日之后会大大不同。”

房内众人都是一怔,来人声音十分年轻,语言虽然客气,却不脱年轻气盛,抱负满满,却是何人?方多病中气十足,在房中大呼小叫,房中几人都未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可见来人轻功甚佳,并非泛泛之辈。

纪汉佛眉头微蹙,“进来。”

门外笑声朗朗,一个身材颀长、秀逸潇洒的白衣少年施施然站在门外,面目陌生,众人面面相觑,都是甚感诧异。

方多病对来人上上下下看了几次,“你是谁?”

来人抱拳还礼,“在下傅衡阳,师出无名,乃是无聊之徒,平生别无所长,唯好‘狂妄’二字。”

方多病心下一乐,哈哈一声笑了出来,“好一个狂妄小子,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傅衡阳正色道:“‘佛彼白石níng?méng’大名鼎鼎,我岂会不识?不过是各位不识得我而已。”

方多病大笑,白江鹑也是哈哈一笑,石水阴恻恻地站在一旁,脸上毫无笑意,只有纪汉佛淡淡地道:“四顾门东山再起,谈何容易?当年盟友,多已……”

傅衡阳打断他的话,“我已替各位前辈想好,四顾门东山再起,只要各位前辈一句话。”

方多病对这位傅衡阳大有好感,心中暗笑普天之下,甚少有人敢打断纪汉佛说话,这年轻人果然是狂妄得很啊。

纪汉佛也不生气,“哦?什么话?”

傅衡阳颈项微抬,微笑道:“不过一个‘好’字。”

纪汉佛淡淡地道:“愿闻其详。”

傅衡阳道:“四顾门要东山再起,一则缺乏门主一人,二则缺乏门徒若干。这‘门主’一职在下推荐肖紫衿大侠想必无人反对,而‘门徒’……十年前的四顾门有前辈,十年后的四顾门难道前辈们就不能招募新血,收纳十年之后的江湖少年?”他潇洒一挥衣袖,大门吱呀一声应袖而开,野霞小筑大门之外,李相夷衣冠冢旁,有灯火点点,“我等一行,都愿为四顾门之重兴出谋献策,流血流汗。”

方多病往外瞄了一眼,突然哎呀一声,“我知道你是谁了,敢情你就是和‘乳燕神针’关河梦齐名的那个‘少年狂’!”

傅衡阳也是哈哈一笑,“不敢,不敢,傅衡阳从不屑和关河梦同流合污。”

纪汉佛冷眼看这位短短数月之内便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少年狂”。重振四顾门之计,确是称得上“狂妄”二字,只是如今“佛彼白石”貌合神离,笛飞声和角丽谯有备而来,江湖中事处处艰难,又岂是如此容易……他尚未想定,突然房内竹帘一撩,一个人影一晃,颤声道:“好!”

白江鹑和石水大出意料,纪汉佛更是一怔,方多病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肖夫人……”

那从房中冲出来的人是乔婉娩。

傅衡阳朗声大笑,“好!各位言出如山,自今日此时开始,我等一行七人,任凭四顾门驱使,为江湖大业而死,决不言悔。”

方多病跟着他拍了下桌子,赞道:“好豪气!四顾门复兴,我也算上一份。”

纪汉佛皱起眉头。

乔婉娩胸口起伏,一双明眸在房内众人脸上缓缓而视,目中不知何故,竟有凄然之色,顿了一顿。

白江鹑先叹了口气,“重振四顾门,这事我胖子也算一份。”

石水阴森森地道:“你几时退出了?”

白江鹑干笑两声,“掌嘴,掌嘴,我等本就生是门中人,死是门中鬼。”

纪汉佛眉头皱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