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怎么可能得到一个确切的期限?贪心不足。沈恒说完,自己先苦笑起来。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随时可能有人过来的地方。不要说暴露更多,光是被外人看到眼泪,沈阅都会受不了的。
沈恒脱下外套盖在沈阅的头上,揽着他的肩膀往自己的宿舍走。
沈阅挣扎――他刚说过不会跟他走。
回家?回什么家?他没有家,没有亲人。他是一个人,他到现在才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美梦突然醒了似的,怅惋是怅惋,可他又能怪谁?
他已经成年了,不用依靠谁。是,他现在还没有经济独立,但他会还的。他已经决定答应老头子的条件,他不会退学,他会乖乖按照早已经被规划好的人生路线走下去。已经学了三年了,现在放弃不划算,重新参加高考意味着他将多受制于人三年,这是他目前最不能忍受的。反正学什么都是一样,这个职业也不会比那个职业好多少,有了父亲打下的基础,他将少奋斗很多年,到时候他谁也不靠,谁也不欠,多好。他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沈恒手上加了一点力道:“沈阅,别闹,有什么话我们换个地方说。”
沈阅嗓子都哭哑了,一说话就疼,可他还是要说:“沈恒,我跟你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句,请你务必听清楚,记牢了――过去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我不计较了,你也别惦记了。就这么着吧,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走了。”
沈阅强行挣开沈恒的桎梏,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淡然地说:“对了,你不介意我继续叫你一声‘哥’吧?这你也别拿乔了,毕竟是血缘关系嘛,赖不掉的。”
他太知道如何击中沈恒的要害了,他亲手把他推下他筑起的神台――从此这一声“哥”,和一声“爸”没有丝毫区别。
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快解气?
沈阅决定不再去想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方云深一个午觉睡了近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了,恍恍惚惚地以为是星期三的早晨,一见天光大亮,心跳骤然加速,直叫完了完了实验啊实验也不知道还赶不赶得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赤脚冲到衣柜前,才猛地清醒过来――这还是星期二的下午呢,没课,没实验!对着穿衣镜就咧嘴傻笑开了。
倒回床上,正琢磨着上哪儿去上自习好呢,突然想起来的一件事情又让他郁闷了――周二下午没课没实验,但他得去学生团体联合会办公室值班,杀千刀的主席值班日。拿过手机一看,都快三点了,下了个决心,起床,值班去!
刚走到学联办公室门口那股精神头就蔫下去了,最近没什么重大活动要举办,各个部门在英明神武的部长、副部长及众干事的带领下运作良好,各个社团在英明神武的会长、副会长及众部长的带领下运作良好,随手签了几份活动场地的申请单,又签了几份会议记录,无聊困顿得不行,正想扯个由头开溜,手机响了。
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方云深接起来,挺平常地“喂”了一声,听见安明的笑声,不由得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方便出来请我喝茶吗?”
方云深的嘴角抽了抽,想不明白这男人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不管是安明还是安简,,他可不想再跟姓安的有任何牵连了,拖长了声音说:“不方便~”
安明抢在他挂断电话之前说:“那就找个方便的时候。”
方云深回得干脆利落:“都不方便。”
电话那头,安明扔了一直在手上转着玩的钢笔,坐直身体,仿佛方云深此刻正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嘴角无意地挑起一抹笑容:“不方便也得方便,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可得好好谢谢我,顺便拿点什么来交换。”
操,一家子流氓土匪!方云深正想破口大骂,听筒里嘟一声,电话挂断。
方云深其实存了一点侥幸的心理,安明又没说具体时间地点,他今天晚上还有合唱团的排练呢。已经逃了三回了,昨天在去食堂的路上遇见林依依,她还敲着饭盒说威胁:“小方你要是再敢逃一次,信不信我真张榜通缉你!”她在院里负责合唱团的工作。方云深知道通缉还不至于,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辅导员至多在入党的问题上卡他一下。可他完全没必要遭这一劫。
侥幸地值完班,侥幸地吃完饭,侥幸地在校园里遛弯消食,情人坡上不知道艺术学院的哪位仁兄在吊嗓子,“奔驰吧,骏马!”这句唱得像极了“奔驰啊宝马~”,边上俩女孩听了特别没形象的笑喷了。
方云深生了感触,他现在特别后悔砸了安简那只粉彩的盘子,早知道就该拿钥匙刮花他的车,那东西明码实价,不像古董,安简说值多少方云深就得认多少――方云深不得不认,要知道安简可是行家,他那拍卖公司每年春秋两次拍卖会上的东西都得经他拍板定夺。方云深听见有人排他马屁叫他“安大圣”,火眼金睛。他说那盘子值一千万,就真能拍出一千万的价来。
气结,气结。
所以再次接到安明的电话时,方云深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他说的没错,他这次确实帮他大忙了,一百万的债务和一百块钱的茶,方云深还不至于算不清楚这点帐。这次了结,他跟安家就彻底了结了。
“现在啊?”方云深看看手表,合唱团的排练快开始了,有点为难。
“不方便?”安明的声音跟高山涧水似的,透心凉,方云深立即打了个寒战。
都这么问了,他能“不方便”么?方云深捧着电话只差没狗腿的立正鞠躬:“方便方便,你在哪儿?哦,还是上次那地方是吧,行行行,我马上过来。你稍等!”
挂了电话,方云深拔腿就往南门冲,赶着去搭地铁。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安明不停抬腕看表,计时。
“你迟到了。”
方云深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下,做惊讶状:“啊?我迟到了吗?我怎么记得咱俩根本就没约时间呢?”他确实“尽快”赶来了。方云深笑得很挑衅。
“我应该在电话里跟你说――报销打车费。”安明气定神闲,他专门带了点大红袍过来,泡到现在喝正好。
方云深接过紫砂小杯,轻抿一口,任茶香在口腔中袅袅腾转,余韵无穷,由衷赞叹:“不错。”
许久之后,放下杯子,才“嘁”了一声,声明:“我不缺这点打车钱。”
“不过就是不值得这么花。”安明接过他的话头,神色平和,敛了让人如芒刺在背的气势。
方云深挑挑眉毛,蹬鼻子上脸:“恭喜你,答对了~”
安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这是你自己带来的茶叶?”
安明颔首。
方云深做恼怒状:“不是说了我请你喝茶的么?”他在内心暗自祈祷安明不要说“下次吧”,还有完没完了。
然而,现实往往残酷得让人忍不住迎风流泪。
“下次吧,”安明说,“安简还没有同意签保证书,等他签了你再请我喝茶也不迟。”
方云深一边佩服他做事周全细致,一边又忍不住想掀桌子,他告诫自己要克制克制麻烦还没解决呢,深呼吸,微笑,道行不够,声音里仍然有刀光剑影:“那你把我叫出来干嘛?”
安明再为他斟了一杯茶,十分客气:“请你喝茶啊。”
方云深想打110,让警察同志请眼前这位去小黑屋喝茶!
“喝完这杯茶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我还有事,真的有事。”方云深很真诚地说。
“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