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守瑜白净的面皮蓦地一红,想把女儿的耳朵捂上免受荼毒。

曾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并不是真不在乎外界的目光,毕竟教职在身,社会地位崇高的同时公众加诸他们身上的道德标尺异常的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如果他们长久地在一起,想瞒着最亲近的人也是绝不可能的。同性相守与异性之间的婚姻关系相似,家庭的认同与否直接关系到两个人的生活质量。曾钊是没有家累的,可他不希望傅守瑜被迫扮演焦仲卿。

光天化日之下,傅守瑜只觉得阳光烫人,几乎要被照得无所遁形,不知不觉越走越快。直到女儿出声提醒:“爸爸,曾叔叔丢了。”

傅守瑜猛地停住脚步,回头。

曾钊含笑走向他,不疾不徐,走近了,摸摸小丫头的脸颊,夸道:“还是小的懂事,有良心。”

傅守瑜不敢说自己冤枉,他必须承认自己也曾迷惑彷徨,他是永远也做不出曾钊永远胸中自有万千甲兵的样子。可是只要他在身边,心里就是平和的,尽管很清楚地知道这条路难走,可是只要和他在一起,纵有千山万水千难万险,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很自然地,原本已经拉开的距离越缩越短,越缩越短。

走过地理楼,就是东操场和篮球场,人一下又多了起来,傅守瑜也不由得走了快一点。他快,曾钊也快,两人都不说话,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也安静下来,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两个大人默默较劲。

一直走到教师宿舍门口,曾钊再跟就跟到傅守瑜家里去了,遂停下脚步问:“宝宝,要不要请曾叔叔上去坐坐?”

本来曾钊站在傅守瑜的左边,宝宝坐在他的右臂上,可这么一来,傅守瑜觉得自己才是离曾钊稍远的那个。

傅宝宝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向爸爸求助。

傅守瑜只觉得头皮发麻:“您上来坐坐吧。”

曾钊没应声,抬脚先他一步进楼道。

沈阅心情很好地回家,注意到客厅里凭空多出来的两只皮箱。

“干嘛啊这是?”他的语调轻飘飘的,玩笑的语气。

沈恒垂头塌肩坐在沙发上,看不清楚表情,可是沈阅能很明显地感觉出他的异常,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轻言细语地问:“怎么了?”

沈恒直起腰,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

“到底怎么了?”沈阅又问。

“你明天回家,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沈恒的声音也绷得紧紧的。

沈阅几乎是立即就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脱口一句:“靠,真够快的。”

沈恒忽然觉得很累,没有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面对的力气,他别开了目光,看着渐渐黑下来的窗外。

沈阅跟没事人一样起身研究起行李箱来,突然回头说:“我好像没这么多东西吧?难不成你想陪我回去?”

没得到回答,他干脆凑过去挽着大哥的像只猫咪一样蹭啊蹭:“你真打算陪我一道回去啊?你准备住哪儿呢?酒店有没有提前订好啊?对了,还有机票,老头可不会把你的也买好,你订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订,嗯,你身份证号是多少?”

沈恒抬起沉重的胳膊,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说:“别闹。”闹开了,闹僵了,对你没好处。

沈阅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隔着薄薄的衣服,结实而不夸张的肌肉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他忍不住就换了个体位,后脑勺枕着,仰脸看天花板,半晌,才说:“我不会回去的。”

不是撒娇,语气异常坚定。

兄弟俩就这么无言靠坐在一起,沈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穿着睡衣躺在被窝里。暗自后悔自己睡得太死,不然就可以趁沈恒把他抱上床的时候突然睁眼做个鬼脸吓他一大跳,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沈恒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他真正跟沈恒接触也是上大学以后的事情,从前在老家的时候,兄弟俩一年就见一回,有时候一年一回也见不上,可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大哥的形象远远比父亲和那一任接一任的后妈来得好,他也知道这不对这不好,可他真的是把他当做唯一的亲人,执拗地要在他的身上寻找失落已久的家庭的温暖。他几乎以为他成功了。

沈恒在厨房里做早餐,煮了白粥,冰箱里有从超市买来的酱菜,等沈阅起床,他开始煎荷包蛋。

沈阅闻着香摸进厨房,想到沈恒说过的“君子远庖厨”,已经踏进来的左脚又收了回去,像往常一样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笑,一如寻常。

“还想吃什么?”沈恒把荷包蛋起锅,头也不抬地问。

沈阅接过盘子,笑道:“呵,今儿是过年还是过节啊,这么丰盛。”

他最不喜欢吃荷包蛋,小时候吃伤了,从此见着囫囵蛋类就绕道,只吃搅散了蛋黄和蛋清分不开的那种,沈恒也不是天天都将就他。

可是今天他皱着眉头吃下去了,吃完了抚着胸口给沈恒提意见:“下回别做荷包蛋,我要吃蒸鸡蛋。”

沈恒犹豫了好一会儿,答应了。

平静地吃完早饭,沈阅帮忙收拾碗筷,抢着解下沈恒腰间的围裙,霸占水池,边洗碗边哼歌,其乐陶陶。

洗完了在沈恒的指点下把碗筷分门别类的放好,甩着手上的水走出厨房,看着面色如常眼神却委顿的大哥,突然长叹一声。

“你希望我走吗?”

“当然。”

沈阅仿佛早已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也并不奇怪他的回答是如此的利落,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矛盾冲突中度过,但是他觉得自己是了解他的,或者正在一点一点的了解他,总有一天他会抵达他的内心深处。

“那你希望我回来吗?”

意料中的平静,沈阅却已经得到了答案。他耸耸肩,拉起沈恒的手,往门外走:“现在跟我一起出去,带上钱包,手机关机。”感觉到沈恒的抗拒,他回头,耐心地解释:“我跟他在同吃同住十八年,革命斗争的经验远远比你丰富,听我的,没错。”

飞机刚一停稳,沈院长就拨打沈恒电话,关机,再打沈阅的,也关机。收起手机,揉揉酸胀的太阳穴,走进机场里的咖啡店里点一杯黑咖啡,返程机票是下午的四点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七个小时,也许应该买本杂志来打发。

第十八章

傅守瑜准时睁开眼睛,撑着想坐起来,却因为剧烈的酸痛又跌了回去。

响动吵醒了曾钊,使劲挤了下眼睛,懒腰撑到一半变向,把身旁人的脑袋揽进怀里揉啊揉,那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暴力冲动。

傅守瑜反正是没力气再动,索性软软地靠着任他上下其手为所欲为,直到察觉到他渐渐失控才紧张地喊停:“松开,我要去洗澡。”

昨晚真是太壮烈了,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洗澡了,现在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极度不舒服。

曾钊正捏着他的腰假装按摩,凑到他的颈窝轻轻咬了一口:“等会儿再洗。”

逼近阈值的刺激,傅守瑜“嘶”地抽了一口气,咬紧牙关把被他点燃的那团火强压下去,他现在是越来越经不住他的挑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