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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照拂间,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舟车劳顿,几人终于赶到了?青州,阿蛮的兄长盛云廷亲自带人出来迎接他们,阿蛮搭着盛云廷的胳膊,从驴车上跳下来,她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感叹道?:“终于到了?。”

青州可真远啊。

盛云廷则握着她的肩膀,一直不停地上看下看,他眼眶发红:“阿蛮长大了?,长得和阿娘一样好看。”

阿蛮害羞地低下了?头?,这时和自己夫婿团聚的张家娘子又快人快语说了?句:“云廷兄弟,我们在来的途中跟阿蛮说,让你在军中给她找个俊俏儿郎,定门?亲事,她还不好意思呢,这件事,你可要?上点?心!”

阿蛮羞到满脸通红,她赶紧打断张家娘子:“张家嫂嫂,不要?说了?……”

盛云廷却朗声大笑?起来:“在军中找儿郎?那还不简单?包在我身上!”

阿蛮捂着脸:“阿兄,你再说,我就回?长安去了?!”

盛云廷哈哈笑?道?:“好啦!阿蛮害羞了?,不提了?,不提了?。”

一行人其乐融融时,忽阿蛮听到一阵马蹄声,她不由和几个娘子一起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金色明光甲的少年正骑着一匹白?马,往军营方向而来。

该怎么形容那个少年呢?阿蛮书读的不多,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只觉得,那少年比她见过任何一个郎君都要?长得好看,尤其他的神色,骄傲极了?,好像他身份比皇族的郡王还要?高?贵一样,阿蛮听到谢家嫂子喃喃说了?句:“天?底下还有这么漂亮的小郎君,长得跟神仙一样。”

是的,他应该用漂亮来形容,他不像天?威军的儿郎一般,普遍皮肤黝黑,身形强壮,双手粗糙,反而身形挺拔修长,肤色冷白?如玉,骑马的姿势也好看极了?,那双手握着缰绳,手指比姑娘的手指还要?好看,一看就是从未劳作过的手,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怎么看都像是个骄矜尊贵的世家小公子,而不是出身寒门?的天?威军一员。

少年往她们这边瞥来,阿蛮只觉的,那是她此生见过最漂亮的眼眸,他眼尾微微往上挑,水光波粼的,形状就像春日盛开的桃花花瓣一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方才纵马驰骋的原因,眼角浮起浅浅红晕,这一看,更像桃花花瓣了?,阿蛮愣愣看着他的眼睛,完全怔住,连盛云廷跟她说话都没听到。

少年对盛云廷等人略微颔了?颔首,然后就夹了?下马肚,往军营里?面?而去,等他走后,一众娘子才回?过神来,赵家娘子晕乎乎地问自己夫君:“这是谁呀?”

“叫崔珣,字望舒,才十五岁。”

“你们天?威军里?,还有这么贵气的人物呢。”赵家娘子说:“瞧着像个世家的小公子。”

赵家阿兄笑?道?:“人家本来就出身世家,他是博陵崔氏的嫡出公子。”

博陵崔氏?

众娘子都倒吸一口气,就是那个天?下高?门?之?首、士族之?冠的博陵崔氏吗?博陵崔氏的公子,怎么来天?威军了??

阿蛮竖起耳朵,听着赵家阿兄说着崔珣的事,原来他是他伯父,就是那个号称白?衣卿相的崔相公推举来天?威军的,他性格偏冷淡,刚来天?威军的时候,也不爱说话,是郭帅让盛云廷和曹五郎等人和他每日同吃同住,才慢慢让他敞开心扉的。

赵家娘子听后,同情地对盛云廷道?:“这么尊贵的公子,脾气又那么冷,一定很难相处吧。”

盛云廷笑?道?:“也没有,十七郎这个人吧,看着冷,其实不难相处,他只是轻易不交付真心,但交付了?真心,他就连命都可以给你,你们和他熟了?就知道?,有时候,他还是蛮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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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在之?后军营的日子,阿蛮并没有感觉到阿兄所说的可爱,因为崔珣从头?到尾,冷淡到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不止对她,对其他娘子也是一样,他似乎对所有不熟悉的人都抱着极强的警惕心,从不主动搭理人,他好像,很难信任一个人,阿蛮都无法想?象阿兄他们是怎么让他敞开心扉的,这样看,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是,她虽然对崔珣充满好奇,但她此次前来,是来探望阿兄的,而不是来探究崔珣的,所以她强行按捺下自己好奇,将一颗心思都放在阿兄身上,毕竟好不容易才来这一趟,她十分珍惜这短暂相处的时光。

军中的日子十分枯燥,五更时分,天?刚蒙蒙亮,所有人就要?点?卯,接着操练一整日,到酉时才结束,每七日才能休息一日,阿蛮留心那位叫崔珣的小公子,他从来不误卯,操练也格外认真,他箭术好像很厉害,阿兄和他比试的时候,他箭箭都能直中靶心,阿兄都比不过他。

阿蛮想?,如果?这样下去,以他的家世,他的本事,他将来,肯定是个比郭帅还要?厉害的将领。

她好奇崔珣的同时,盛云廷也在给她在军中积极找着夫婿,按照盛云廷的说法,天?威军里?的儿郎,每个都是信得过的好汉,她嫁哪个都行,盛云廷带了?几个给她看,但阿蛮全部都含糊了?过去,很快她就要?到了?要?归家的时候了?,夫婿还是没有挑好,盛云廷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想?法。

归家的前一日,正好是休沐日,曹五郎邀阿蛮去市坊游玩,曹五郎比阿蛮大一岁,脸圆圆的,人很热情,他也是长安人氏,盛云廷本有意撮合他和阿蛮,奈何曹五郎满脑子都是舞刀弄枪,根本没有男女情爱,跟榆木疙瘩一样,盛云廷无奈,于是就去觅其他儿郎了?。

市坊中有各种行肆,有骆马行、香料行、布衫行,十分热闹,阿蛮也想?看看青州市坊和长安东西市有什么区别,于是一口便答应了?。

一行几人正准备出发时,曹五郎因和崔珣交好,什么事都不忘叫他,于是也喊崔珣一起过去,崔珣对去市坊没有多大兴趣,一口就拒绝了?,曹五郎碰了?一鼻子灰,但还是热情满满地对崔珣道?:“十七郎,一起去吧,说不定,能给你的铁胎弓挑到上好的弦蜡。”

铁胎弓的弓弦已经有点?磨损了?,是需要?用弦蜡保养保养了?,崔珣立刻心动了?,他沉吟了?下,点?了?点?头?。

见状,阿蛮也总算明白?为何崔珣愿意对曹五郎他们敞开心扉,这样碰一鼻子灰后还热情满满的事,也只有曹五能做到了?。

曹五郎见崔珣答应,大喜过望,他拉着崔珣,一行人来到青州城里?的市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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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坊十分热闹,除丝绸、金铁不售外,其余的都售卖,但与长安东西市不同的是,青州的市坊胡人明显多些,除了?胡商,还有边关部落的胡人百姓牵着马匹、赶着绵羊来以物换物,市坊里?面?充斥着各种语言,阿蛮好奇地左顾右盼,崔珣却一门?心思寻着他的弦蜡,曹五在陪他一起找,还没寻到弦蜡,阿蛮突然看到一根木簪,簪子雕刻成莲花形状,花瓣花蕊都雕刻的栩栩如生,阿蛮偷偷看了?眼在寻弦蜡的崔珣,听阿兄说,他有个名号,叫莲花郎,但是他不太喜欢这个名号,毕竟一个男人,谁愿意以莲花为名。

他可能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阿蛮却觉得,以莲花为名,其实也蛮贴切的,一则他容貌比莲花还要?漂亮,二则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最是高?洁,他长得这般好看,却从不仰仗着容貌自恃风流,反而对所有小娘子都是一样冷淡,这般洁身自好,岂不是和莲花一般么。

不过阿蛮只敢这样想?想?,而不敢在崔珣面?前说出来,她站在莲花发簪面?前,移不开脚步,曹五郎凑过来:“哦,这木簪挺好看的,雕的是什么花?桃花吗?”

阿蛮握着莲花发簪:“……呃,是桃花。”

曹五见阿蛮迟迟不买,以为她是心疼银钱,立刻掏出银钱,准备替她买了?,阿蛮连忙推辞,她虽然不甚宽裕,但阿兄所有的饷银都给了?她,这根莲花发簪她还是买得起的。

她悄悄瞥了?眼崔珣,他正在对面?的店铺看弦蜡,没有注意到这边,阿蛮于是问询价钱,跟店家买下这根莲花发簪,然后若无其事的,将发簪小心藏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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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听到一阵喧嚣声,曹五喜欢热闹,拽着崔珣就往喧嚣声寻去,却看到一队吐蕃商人摆下擂台,邀大周人打擂。

为首的吐蕃商人说,听闻大周文有文斗,武有武斗,刚好他文武兼备,所以只要?有人文斗胜过他,武斗也胜过他,就可以将五百两黄金拱手相送。

五百两黄金,这可是个天?文数字,擂台下有一个游侠模样的男子颇为心动,于是跳上擂台,要?与那吐蕃商人打擂。

曹五看的兴致勃勃,崔珣却看的兴致缺缺,他对曹五道?:“天?快黑了?,我们快走吧,免得误了?明早的点?卯。”

“等等,再看下。”

曹五不肯走,崔珣无奈:“你不走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