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女帝莫名晕倒,身体每况愈下,群臣奏立早立储君,女帝考虑再三,立了景城王李徵为皇太孙,天下人都说,是因为崔珣的狱中死谏说服了女帝。

由于这?次死谏,李徵登基之后?,终其?一朝,都对崔珣十分重用?,而崔珣也因为“救命之恩”,对李徵披肝沥胆,君臣二人,互相信任,没有半点隔阂,成为后?世君臣的典范。

等崔珣出大理寺狱后?,他与李楹的婚礼,也开?始紧锣密鼓起?来了。

转世番外(七)

随着储君之争的尘埃落定, 长安的大街小巷,开始谈论另一件事。

那就是新科状元裴珩和扬州杜司马家的女儿杜枕月的婚事,这两位少年少女的婚事一波三折, 先是自幼定亲,接着裴珩长安高中状元,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喜事,却被齐安公主横插一杠,若非皇太孙契而不舍营救, 只怕裴珩如今还在大理寺狱, 更别提和杜枕月成亲了。

因此,听说裴珩亲自拜会了皇太孙,邀他去府中参加婚宴。

只不过?,裴杜两家?都在扬州,怎么在长安办婚事了?

-

长安城,裴杜两家?皆有宅邸, 杜家?因为是商贾出身, 家?资百万, 宅邸格外富丽堂皇,落日西斜, 崔珣祭祀完祖先后, 便?在诸多好友的陪伴下,骑马来到杜家?迎亲, 杜家?在离皇城一墙相隔的崇仁坊,路途中, 鼓乐喧嚣, 丝竹声?都传到了大明宫,崔珣不由往大明宫城望去。

在长安举办婚事, 是他的坚持,女帝已经?时日无多了,大限估计就在这两个月了,她如?今最挂心的,应该就是女儿?的归宿,崔珣想着,即使她只能听到一些?迎亲的声?音,也?是好的。

他敛眸,继续骑马往杜宅而去,来到杜宅,杜宅大门紧闭,里面的姑嫂欢声?笑语,高声?问道:“所来何人?”

“扬州裴珩。”

“所为何事?”

“求娶吾妻。”

“尔妻何人?”

“闺名枕月。”

杜宅里面又是一阵嬉笑声?:“请郎君下马。”

崔珣下马之后,朱红大门缓缓开了,崔珣踏了进去,一进去,一根大棍就朝他挥来。

这是大周的迎亲习俗之一,是为“下婿”,众多娘子手执棍棒,嚷着“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乒乒乓乓就朝崔珣打来,而按照习俗,男方亲友不能代挨,反而全都哄笑看着新郎被下婿的模样。

崔珣侧身躲过?棍棒,却望见阁楼上,轩窗开了一角,娇美如?花的新妇抿着唇,悄悄望着他笑。

一个棍棒落在身上,却是重重挥在空中,轻轻落下,一个娘子偷偷对崔珣说?:“明月珠提前说?了,打坏了郎君,是要和我们生气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珣抬眸,看见李楹已经?梳妆好了,乌发盘起,发上插着金镶玉花钗,额上点着红色滴珠状花子,颊上抹了胭脂,樱唇涂了石榴娇口脂,美到让人目眩神迷,难以移开眼神。

崔珣在看李楹,李楹也?支起轩窗,在看他,崔珣无论在裴府还是官学,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形象,李楹还从来没见过?他被戏弄的样子呢,李楹含羞带涩,朝着崔珣方向望去,待发现崔珣也?抬头盯着她看,她脸色一红,啪地一声?关上轩窗,但听到庭院喧嚣,又实在好奇,又悄悄支起轩窗,朝外望去。

崔珣因为看得?失了神,身上又挨了好几下,虽然不疼,但着实有些?狼狈,李楹见状,又舍不得?看他被戏弄了,她抓了把?放在妆台的金豆,偷偷往庭院方向掷去,待金豆落在地上,姑嫂们会意,抬头往阁楼望去,只见新妇自知太过?护短,羞得?轩窗紧闭,众娘子心中笑着李楹,笑她女大不中留,还没过?门就心疼自己的郎君了,于是“下婿”这关,便?草草结束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接着,便?是灌酒,吟诗,作对,崔珣是跟众娘子说?了一万遍好话,才好不容易来到李楹闺房前,这下,便?是男方催妆了。

男方亲朋好友在外呼道:“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在呼唤了几十遍后,穿着深青婚服的新妇才举着轻罗团扇,遮住面容,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走出,但大堂又被挂上层层绣障,绣障地上放着一具马鞍,新妇面朝南方,坐在马鞍上,这便?是奠雁礼。

大雁配偶若亡,另一只不会再择偶,因此大雁代表忠贞不渝的感情,奠雁礼,便?象征着婚姻的从一而终,崔珣将早就准备好的大雁掷入帐中,帐中杜家?姑嫂麻利的用红罗裹住大雁,再用五色锦缠住雁嘴,不让雁鸣,帐外,崔珣则在杜家?人的起哄中,连作了好几首撤障诗,李楹堂兄抚掌笑道:“果然不愧是新科状元,怎么也?刁难不倒,来人,撤障!”

李楹七岁的堂侄和堂侄女蹦蹦跳跳的,将绣障撩开,崔珣入帐之后,接过?被缠住雁嘴的大雁,李楹正端坐在马鞍之上,轻罗团扇遮掩住她的面容,崔珣只能看到她泛红的如?玉耳垂,想必她也?紧张得?很,崔珣微微一笑,撩起衣摆,以卑位跪于李楹面前,将大雁放在她身旁,他小声?问道:“卿卿,可上婚车否?”

李楹小巧耳垂更加红了,团扇后,她轻啐了口:“还没行礼呢,谁是你卿卿?”

崔珣笑道:“好,明月珠,可上婚车否?”

李楹悄悄将团扇移下来一点,她白玉般的脸上满是红晕,她也?没答应上婚车,只是长睫低垂,羞涩说?道:“你跪着膝盖不疼么?还不起来。”

这便?是答应了,崔珣手忙脚乱的赶快起身,将李楹也?扶了起来,两人出了绣障,拜别李楹父母,杜司马夫妻都十分舍不得?女儿?,杜母更是红着眼眶,嘱咐着李楹到夫家?后,不可再耍脾气,要与崔珣好好过?日子,李楹含泪一一答应,之后,崔珣才扶着李楹,登上婚车,前往裴宅。

-

裴宅早已铺上了十里红妆,李楹踩在红线毯上,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搭起的青庐里,裴刺史夫妻早已等候多时了,长安众多官员皆都出席,除了皇太孙李徵和宰辅卢淮、洛阳刺史鱼扶危,就连隐居已久的前宰辅崔颂清也?来了,场面十分热闹。

当崔颂清看到新郎容貌时,他先是一怔,大概是新郎让他想起了早逝的侄儿?,他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若侄儿?还在,博陵崔氏也?不会日渐衰落,时也?,命也?。

但崔颂清年过?古稀,寿数无多,心境不同以往,而是十分平和,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向新郎和新妇道贺,与场上众人的欢喜不同,鱼扶危的欢喜之中,还带了一丝复杂情绪,他是青卢中唯一知道这两人前世的人,往日的一幕幕,在他面前浮现,有鬼市他嘲讽崔珣拉不动铁胎弓,李楹生气的画面,有李楹冒死前往地府,营救被金祢陷害的崔珣画面,有崔珣在法门寺跪遍两百零一级石阶,叩满两百零一次首,浑身浴血,才能求得?佛顶舍利的画面,这些?画面,虽然已经?过?了十六年,但却好像发生在昨日一般,让他记忆犹新。

他盯着眼前依旧年少的二人,李楹和崔珣的满满幸福都快溢出来了,鱼扶危忽一笑,端起案几上的葡萄酒,抿下,酒劲上来,有些?微醺,他看着二人,心中默默道,明月珠,十七郎,你们俩的苦难,在前一世已经?全部结束了,这一世,愿你们,顺遂美满。

新郎与新妇要拜见裴刺史夫妻时,忽然看到金吾卫匆匆来到青庐,喊道:“陛下驾到!”

众人大惊,皆起身跪迎,女帝身体?已经?衰弱到无法步行,她坐在步辇之上,由金吾卫抬入,裴刺史完全不知女帝前来所为何事,他忙叩首:“叩见陛下。”

女帝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怒意,反而十分和蔼:“裴卿,你们家?的婚宴,动静都传到了大明宫。”

裴刺史脸色顿时一白,他吓到叩首:“犬子婚事扰了陛下安宁,臣有罪!”

裴刺史连连叩首请罪,李徵也?面色一变,正准备为裴刺史求情时,女帝却对裴刺史道:“大喜的日子,别磕头了。”

她示意内侍将她扶下步辇,在搀扶之下,走到了裴母方才坐的地方,女帝坐下,说?道:“新郎和新妇不是在行礼么?继续。”

但接下来的礼节,是崔珣和李楹拜见高堂,可女帝坐在裴母的位子上,裴刺史夫妇哪里敢动,女帝见状,笑道:“既然如?此,就让新郎和新妇,对朕行礼吧。”

裴刺史夫妇面面相觑,青庐里面众人也?完全猜不透君心,倒是鱼扶危瞬间明白了。

崔珣也?明白了,他扯了下李楹的袖子,说?道:“陛下是天下人之母,便?是臣与新妇之母,臣与新妇,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