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点头,笑如春风:“我会的。”

船只?即将启程,崔珣上了甲板,李楹还依依不舍在岸边和他招手?,崔珣也迟迟舍不得进船舱,他忽听到身边一个声音道:“阁下,有?点像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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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回了头,他愣了愣,居然是?鱼扶危。

鱼扶危在永安元年高中探花,终于实现了他一展抱负的心?愿,他从正九品校书郎做起,如今已经做到三品洛州刺史,洛阳是?陪都?,洛州刺史举足轻重,地位接近宰相,足以见女帝对他的器重。

崔珣抿了抿唇,拱手?行了一个礼:“鱼刺史。”

鱼扶危年过?中旬,相貌并未有?太多衰老痕迹,仍然如青年时?那般俊美无俦,想必相由心?生,他生性豁达,狂放不羁,即使身在官场也没有?改变,所以才能相貌没有?多少改变吧。

待崔珣直起身子,他坦然看着鱼扶危,鱼扶危上下打量着他,这双眼眸,实在太像那人了,一样的桃花眼,一样的秾艳绮丽,还有?冷淡如霜雪的气质,和那人如出?一辙,鱼扶危试探问道:“小郎君,是?故人么?”

崔珣点了点头,鱼扶危长吁一口气:“果然。”

他目光凝聚向岸边的李楹,还是?一样的清丽秀美、端庄娴静:“她,也是?故人吧?”

崔珣又答了声:“是?。”

鱼扶危怔愣半晌,才叹道:“好。”

也不知道这个好字,是?在感叹崔珣与李楹,还是?在感叹格外开?恩的命运。

鱼扶危又看向崔珣背着的行囊,道:“你要去长安?”

“嗯,去赶考。”

“她不去?”

她自然指的是?李楹,崔珣道:“不去。”

“可惜了。”鱼扶危道:“陛下十分挂念她。”

陛下指的是?女帝,女帝登基以来,改“圣人”称呼为“陛下”,她对早夭爱女的挂念天下皆知,原本全国四万座佛寺的长明灯随着崔珣病逝,灯芯一夜之?间全部熄灭,怎么都?无法点燃,女帝伤心?欲绝,后来,灯芯居然自己又重新燃了起来,女帝顿时?又腾起了希望,希望爱女已经投胎转世,而不是?魂魄再留在人间。

如今随着女帝年过?八旬,生命逐渐要走到尽头,她对爱女的思念更加强烈,鱼扶危道:“不过?,陛下就算再怎么挂念明月珠,也没有?劳民伤财,派人去四处寻找明月珠的转世。”

崔珣道:“明月珠曾经和陛下说,愿陛下做天下人的母亲,陛下也做到了,她登基以来,从谏如流,勤政爱民,或许,她认为,只?要她将这个国家治理的好,那她的明月珠,就一定?会生活的很好,而明月珠,已经拥有?了另一对父母,开?启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她不愿打扰她,有?缘,自可再见,无缘,也不必强求。”

鱼扶危听后,笑了笑:“你对陛下的心?思,向来揣测的比我好,陛下应是?这般想的。”

崔珣摇头:“这不是?陛下的心?思,而是?一个母亲的心?思。”

是?一个无私的、不求回报的母亲的心?思。

鱼扶危点了点头,他又问崔珣:“那你呢?我以为,你不会再入朝堂了。”

毕竟崔珣前世的朝堂经历,实在不是?很愉快。

崔珣坦然:“大丈夫生于世间,一身本事,自当为国效力,为民请命,而且我能有?来生,已是?上天的恩赐了,自然要还予众生。”

鱼扶危略微诧异,他端详着崔珣,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和前世容貌类似,但已不再阴鸷狠戾,鱼扶危道:“你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但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过?于惨痛的经历让他一时?之?间堕入无间地狱,但出?了地狱,他还是?那个赤子之?心?的天威军十七郎。

崔珣一笑,他反过?来问鱼扶危:“那鱼刺史呢?真的放下过?往了吗?”

鱼扶危坦陈道:“有?时?候午夜惊醒,也会问自己是?谁,但醒来后,去到官衙,看到一个个殷殷陈情?的芸芸百姓,又觉得,我是?谁,重要么?重要的,是?我想做谁。”

他看向远处,运河水域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为官以来,见惯世间疾苦,更觉人生须臾,不过?短短数十载,心?可困于方寸,也可翱翔天际,可耽于仇恨,也可造福万民,看如何选择罢了。”

鱼扶危谈话间,尽是?襟怀坦荡,看来这十六载的为官生涯,的确又历练了他,崔珣点头:“鱼刺史,是?要去洛州么?”

鱼扶危道:“不错,你若要去长安的话,倒是?可以同行一段路。”

崔珣笑道:“好。”

鱼扶危看向岸边已经越来越远的李楹,虽然已经远到看不清,但仍能看到李楹一直在那里,目送着崔珣,鱼扶危笑着拍了拍崔珣的肩膀:“这次殿试,一定?要拿个头名?,状元宴上,我要喝你们二?人喜酒。”

崔珣微微一笑,颔了颔首,眸中是?独属少年郎的骄矜和自负:“当然。”

转世番外(三)

阳春三月, 各地考生云集长安城,开启一年一度的进士科考试,考生有的住在客舍, 有的索性住在平康坊妓家,有前往文昌帝君庙,祈祷高?中的,有去拜孔子像,希望孔圣人?保佑的, 长安大小铺子的状元糕每次出炉就被抢售一空, 更有考生拿着自己的诗集,挨个拜会达官显贵,为?自己求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崔珣哪里都没有去,他整日都在客舍温书,其实客舍离他前世的府邸也不远,但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他伯父崔颂清年老辞官后, 就一直住在长安, 用?所余岁月来扶持穷苦士子, 为?大周发掘人?才,严三娘的孙子虎奴因他亲自教导, 长大后也?高?中进士, 如今已经外放为?官了,听说虎奴清正廉洁, 正直无私,的确造福了一方百姓, 也不枉崔珣当日给他的那张拜帖。

崔珣府邸在崔颂清的照料下, 和以前无异,不知道崔颂清每次去的时候, 心中有没有一点后悔,如果他早点相信崔珣,也?不至于让博陵崔氏最出色的子弟就这般陨落。

崔珣好?友倒是拉他出?去游玩过一次,经过崔府的时候,几?人?看到?何十三与?阿蛮等天威军家?眷过来,阿蛮成熟了很多,她的铺子经营的不错,在长安城颇受敬重,何十三已经是一方将军了,他这次率部回京叙职,一众穿着明光甲的将士在庭院中打?扫,阿蛮则细细擦拭着朱色大门上?每一粒浮尘,崔珣远远听到?何十三问阿蛮:“盛阿姊,你说阿兄如今,应该过得很好?吧。”

阿蛮咬了咬唇,坚定点头:“他救了六州百姓,十殿阎王也?不会苛待他的,他如今,一定会过得很好?。”

何十三蹲下?来,捡起?地上?一颗鹅卵石,他眸中划过一丝黯然,手指默默握紧鹅卵石,口中喃喃道:“只?要我守住边关,不让胡虏入侵,阿兄就一定会过得好?。”

他想起?那个青年临终时的情景,骨瘦形销,几?近嶙峋,却仍然殚精竭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向他口叙着边关需注意的事宜,之后才握着荷囊,溘然长逝,他无愧于他的一身明光甲,那时何十三就发誓,他一定会继续延续属于阿兄和天威军的荣耀,而他也?做到?了。

何十三握着鹅卵石,垂眸:“阿兄,以前的事,请原谅我,以后的事,我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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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远远张望了下?,就离开了崔府,属于崔望舒的人?生已经结束了,见到?这些故人?即使怀念他,但仍然好?好?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余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