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觞（二）

在尽觞的印象里，安箜与安篌虽同为卜者，但后者对神机的兴趣明显更大，甚至于到了某种偏执的程度。在尽觞听说工坊研制或改良了新的技艺，并跑去一探究竟时，十次有七八次能看到安篌在教训匠人工作还不够细致，没有发挥出神机最大的威力。

“神机并非哄小孩子玩的戏法，务必要万分慎重。”

听到这话时，尽觞感觉安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佯装不知。

后来，她再来工坊时，在门外听到了安箜与安篌之间的争执。

“阿篌，根据忍冬戒，对神机的使用该受到限制。”

“可雪城同样在研制神机，我们若对先进的神机置之不理，那只会被他们超过。”

“这里是虎耳泉，不是雪城。”

“你不就是有铁券吗？”安篌加大了音量，“所以你才害怕我威胁你的位置，老是压着我一头！”

“就算我不反对，也会有别人反对的。够了，还有旁人在呢，到此为止吧。”

但两人的矛盾显然没有结束，并终于在安篌主导研发了将近一年的武器被叫停后爆发。当元熠在集会上宣布了铁券所有者的共同决定后，安篌直接起身离席。安箜立刻追了过去，随后所有人都听到了她们的争吵声。

“别人不知道我为了这武器花了多少心血，你还能不知道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这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虎耳泉的决定。”

“虎耳泉？笑话！分明就是你们这几个人沆瀣一气罢了！你们这哪里是公平公正，分明就是结党营私！”

“阿篌，卜者应该顺应芸神的旨意，维护杳的安稳。”

“你我看到的旨意是不一样的，我看到的旨意，就是芸神要让我们好好利用祂赐予的神机！”

最后还是元熠站了出来，告诉安篌虎耳泉依然需要她，并交付给她新的奇书，希望她能继续专心研究另一项使用神机的武器。

谁知没过多久，安篌提出要带人去试验新的武器，之后三天未归。等众人赶到时，只看到了大型爆炸留下的遗迹，还有几具焦黑的尸骨。

“只有六具遗骸，”安箜神色凝重，“安篌叛逃了。”

“一时也下不了定论吧？”尽觞小声说道，“毕竟那么大规模的爆炸，她也不好全身而退吧？”

“不，我有感觉，她还活着。说不定就是她故意炸死了这些人。”安箜转向元熠，懊悔道，“是我没有看管好她，我甘心受罚。”

“她是她，你是你，你没必要对她的行为负责。”元熠的声音倒是镇定，“虎耳泉离了她也不是不能活下去，何况还有你在呢。她欠虎耳泉的人命，将来讨回来就是了。”

“可是她和我一直蒙虎耳泉照顾，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没必要理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确实如元熠所说，安篌离开了，日子还是得继续过。元熠没有责怪安箜，而是在注意到她的消沉后，主动提出由她和尽觞负责为银发碧眸的“天眷民”造势，吸引他们来到虎耳泉的计划。对于如何用神秘华美的语言左右人们的思想，卜者的技艺有着巨大的优势，过了两年，虎耳泉当真吸收了不少新鲜血液。除了作为“天眷民”的医者独孤筚以外，还有来自中原的柳隙月和杜横雪，前者醉心于研究各种武器，后者则精通于解读奇书。

随着尽觞的势力逐渐扩大，背后也有看不顺眼的人，向元熠说她狼子野心，而元熠只是一笑置之。

“没事，这担子总有一天要交给尽觞的，早做准备也好。”

听到这话时，尽觞自然没有想到，那天会来得如此快和突然。

元熠遇刺的那天早上，有只游隼想扑食校场上的野兔，不料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被一只蛰伏的巨蛇咬住了脖颈缠绕而死。安箜左手掐算了片刻，立刻对元熠正色道：“统领，这是大凶之象，今日不宜出门。”

“只是那只蛇的原因吗？那把它杀了不就行了。”

“不，问题在游隼，那是芸神的使者……”

“我知道，但今天我只是和图迦宁一起，去同天眷民的部族接洽，总不能我邀请别人来，自己却躲起来了。”元熠从图迦宁手上接过狮尾刀佩上，随即翻身上马，“好意心领了，我会注意的。今晚是有新酿好的马奶酒吧，等我们回来！”

结果到了日落，众人都没等回元熠。安箜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拉上尽觞和另外几个核心成员外出寻找。

没走多远，她们便在一处峡谷中闻到近似大蒜的刺鼻气味，安箜面如死灰：“是白磷！”

“芸神啊……”其中一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副使她这是……”

若不是那标志性的竹节状火铳，尽觞根本认不出眼前那焦炭般的尸体是图迦宁。还没来得及为她哀悼，独孤筚有了新的发现：“快过来！统领还活着！”

在距离图迦宁几步远的地方，是昏迷的元熠。她的眼中流出的血水已经干涸，大腿上有处伤口，皮肉溃烂深可见骨。

尽觞望向独孤筚，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现在截肢还来得及吧？”

“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却是元熠用沙哑到几乎难以辨认的嗓音开口了。

“都是我的错！当年禁止安篌研制的武器之一，便是白磷弹！现在这里也残存着她的灵力，肯定是她用术法控制了这些白磷的储存和燃烧！那时她分明还做不到的啊！”

“大师，你是……急哭了吗？真是可惜，我看不到了……我也有错，今天没听你的话，还把图迦宁也害死了……燃烧时她把我推开了，可毒气……”

“别说了！这就是我的责任！”

“如果你有责任的话，那就继续指引虎耳泉的方向吧……小觞在吗？”

尽觞连忙挤到前面：“统领，我在。”

“忍冬戒的誓言……你知道吧？”

“可是统领，我……”

“没时间了！只要你还有……拥有它的资格，那就现在在这里，在卜者的监督下立誓！”

尽觞抹了抹眼泪，无比郑重地说道：

“戴上这枚戒指后，我将自愿做出如下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