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那个乘以五震惊到,吸一口气,开始替我妈算账。我担心我妈拿不出同等份额的嫁妆给我。

晚上我回家,偷偷拉过我妈说这事。我说:韩玉让我问咱家要多少彩礼。

我妈正在包新一轮的精致饺子,她特淡定:咱们这儿不讲彩礼。

我说:我也是这么给韩玉说的,但他说总要意思一下的。

我妈噢了一句,想了想:“那让他们看着给吧,反正他们给多少,爸妈就给你多少嫁妆。”

这一个个财大气粗的,我真是惊呆了。我小心翼翼问:那要是他们给十万呢?

我妈白我,那我和你爸也给你十万。

我说:那要是他们给几十万呢?

我妈说:那就也给你几十万。

我甚至有种错觉我家隐瞒我多年,其实我家巨有钱,于是我鼓起勇气问:那他们家要是给几百万呢??

我妈抄起擀面棍:你把我卖了得了!

最终商量好的数字是八万八。

韩玉他爸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说觉得这数字是不是委屈了姑娘。我爸豪迈说:没,我家就这一闺女,我们全家都喜欢小韩,对方人好,钱就都不是事儿!

我在一旁听着听着眼眶红了。

*

等韩玉爸妈这几天,我规规矩矩的。白天带他游北京,晚上乖乖回自己家睡。

我发现他比我认路,有次我转向了,找不到家在哪儿,韩玉拉着我去搭车。过了几个路口我才认识,说:诶,这不就我家么!你真神了!

韩玉给我了一个‘您真行’的眼神,他说:这真是你家么?阿姨叔叔不会也是你租来的吧?

韩玉不是晒黑了么,来我家前还剃了个利落的短发。我俩走长安街上时,两百米的路被不同的便衣拦住了两次。都是要看他身份证件。我把我的身份证也拿出来给警察看,警察说:你的不用,我就看他的。

韩玉十分无奈,回头和我说,我就长得这么不像好人么?我说是啊,你要把全北京唯一的仙女拐走了,人家不看你身份证看谁的。

韩玉爸妈来那天,我爸带着韩玉去了机场。我担心我爸和韩玉路上掐架,也非要去,我爸说:你省省吧,你要跟着来了,后排坐他们三人挤不下,咱家车就这么大。

我和我妈在家坐立不安等到中午时分。我爸像个凯旋归来的战士,刚到小区门口就咋咋呼呼地给家打电话:开!门!搞得邻居街坊的都知道我家来客人了。

西北人真的从没令我失望过。

彭女士扛来了一根羊腿。剩下的礼物都是成箱往家里搬。什么宁夏红酒,宁夏枸杞,茶叶……我家门厅那里堆满了。往家里搬东西时,我爸就站门口,满面红光和邻居说:哎,这我们未来亲家,来提亲来了!

韩玉站他爸妈边上特乖,一副书生样,温润有礼。我蹭到他边上,拉他手,他瞪我一眼,把我轻轻推开,一脸光风霁月。

我俩这事提的仓促,但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总之我们没在操心的。好像只要我和他在一起,其他的就都不是事儿。至少我没担心其他。

所有东西都是他家临时准备的,韩爸直擦汗,一个劲儿道歉,说准备不周,都怪他们家臭小子临时宣布,最后只得全家出动准备东西。他三叔去酒庄订酒,四叔去搞特级枸杞,五叔置办七七八八。彭女士则是着急忙慌去买三金。

彭女士还说:首饰什么的都准备了,就是戒指没买。

因为韩玉说,西方有个传统是新郎五个月工资买订婚戒,他打算自己攒钱给我买,有纪念意义,可以当传家宝,以后传给女儿,传给女儿的女儿……

我认真点头,没事的,没有都行!说话时韩玉隔着茶几对我浅浅笑。

几个大人也都笑,我妈不好意思,拉我:这么大一姑娘你矜持点成不成?

我大声表白:我就是特别特别喜欢韩玉啊!我爸正喝茶呢,一口喷了。

34第三件事(四)·★

我是一个慢热的人,不仅仅是学习,很多事情要过好久才会意识到:噢,原来是这么回事。结婚也不例外。当时只觉得新鲜,甚至有一种‘置身事外’的错觉,于我来说韩玉在身边就好了,见家长、提亲、领证……一切就像按了加速键,没什么深切体会。

真正体会婚姻和恋爱的不同还是在很久以后。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时我万事不操心,一心只想着和韩玉赶紧领证结婚,心里眼里全是他。我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开开心心懵懵懂懂。实际上呢,那是因为韩玉为我操心了所有。

他和我回忆当时。那天我爸和他一起去机场接他爸妈,一路往深了聊。我爸问他有没有想好,婚姻不是儿戏,他就我这一个闺女。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妈也给韩玉单独打过电话。电话里我妈还哭了。我很惊讶,我问:她给你打电话都说了什么。韩玉说,无非就是觉得一切太仓促,有些缓不过来。我妈并不是不满意韩玉,仅仅只是觉得闺女养那么大,一下子有了‘更亲近的人’,我妈接受不了。

其实不止我爸妈,韩玉爸妈一开始的态度也不是完全支持,他们的顾虑主要在我们即将异地,而且我 4-5 年内不会回国。韩玉说他爸妈早在他出国前就在上海、西北都买了婚房,一直的打算也是韩玉回国发展,希望他能在老家或是上海找个本地姑娘。只不过后来遇到了我,计划全打乱。

两个家庭里几乎所有亲近的家人都找韩玉谈过,他们和他谈未来,把长辈能预见到的所有艰难困苦都列在他面前,就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事。

后来提到这事,他说的轻描淡写,当作好笑的事来和我讲。可我仔细回味,他当时一定压力不小。我真的完全没看出来!那时我只觉得他一切成竹在胸,又温和淡定。

我问,那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韩玉笑笑,还能怎么说,他们和我走心,我就也和他们走心呗。我把自己的底牌全亮出来,让他们放心。

“最后我说,遇见波波前没有喜欢过谁,遇见她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喜欢谁。如果不是和她走入婚姻,那么婚姻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和她谈爱情,那么爱情索然无味。当然我知道结婚不仅仅靠爱和激情,也是责任与信任。我并不是冲动行事。既然决定来提亲,就是做好了一辈子的准备。我对我自己有信心,我也对波波有信心,所以也希望长辈们和家人们对我们有信心。”

韩玉和我坦白:也多亏那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当时我手机要攒着电,不看手机,也不敢睡觉,一直在憋尿,所以就拼命想事情转移注意力。我就想了很多,想未来,想过去,想婚姻,想爱情。想通所有事情后,火车正好到站北京。

他也想到过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早早步入婚姻,而后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两人再分开。

我问:对哦,那你当时想的怎么办?

韩玉定定看着我: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数学里,就是不可能事件。为了全面解题,你需得讨论到,但是这个事件的概率测度为零。

我追着问:可是万一呢?

他说:没有万一。

我回过味来:不对啊,为什么这种事情他们只找你聊,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