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冲眼见冯菁脸色阴沉,又想起江湖上流传的有关神鹰教的恐怖传说,不禁打了个寒战。冯菁如今杀人不眨眼,连岳如筝都和王爷都敢动,他的小命可是说没就没。想到这里,他再不顾上许多,老老实实跪下,一五一十的将他如何偷盗双龙玉佩,又如何重金收买阳山老母的事全部说了出来。言语之间反复强调一切都是岳如筝的主意。

“照你这么说,他倒是个蒙在鼓里的傻子了?” 冯菁眯起眼睛,反手用剑柄挑起他的下巴,恶狠狠的说:“你的鬼话漏洞百出,别的不说,我且问你,当日我递信求见,为何羽菱一口咬定是骗子?”

羽冲神色躲闪,开始胡乱搪塞,一会儿说自己不知道什么信,一会儿又说是岳如筝把信拦下来不让送给殿下。朱轼敏锐的察觉出异常,厉声道:“田羽冲,就像我昨夜说的,殿下只要一醒,真相自然大白,你若今日坦诚,尚有活路,若是执迷不悟,谁也保不了你。”

羽冲想到逃走的妹妹,心一横,终于还是认下所有的罪,“是我叫羽菱故意那样说的,好叫你死心。”

冯菁收起剑,扬起头对朱轼说:“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是。” 朱轼承认。他不提解药的事,只说:“我来把真相带给你。”

“好啊。” 冯菁背过身去,“我听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庞拂余见冯菁不为所动,急道:“冯菁,兰卿对你如何,你当真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冯菁不理他,抬腿要走,却被庞拂余张开双臂螳螂一样拦住。

“你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走了之后他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儿一样, 拿酒当饭吃,一个人坐在你的房间睁着眼睛到天亮。我看不下去,跟他说实在不行派人去找你回来。他不愿意,说那是逼你,会让你一辈子不快乐。我哪里在意他这些屁话,偷偷派人去找你,可是一无所获,你消失的彻彻底底。”

“我们现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时并不知道啊。你有易骨术又身怀绝技,一定是故意抹掉了踪迹。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我本来不想告诉他,怕他听了不好受。可我为他不值,因为你人潇洒,走的更潇洒,完全可以不用看别人为你做的牺牲和忍让。所有人的生活都有难处,怎么偏你的尊严那么值钱?”

“后来有一天他喝醉酒,无意中说出来,原来他早派朱轼去找过你,结果自然是和我一样一无所获。他拉着我又哭又笑,几乎是疯了。再后来他终于不喝酒,但人一天比一天沉默,除了处理公务和发呆,不做任何事。至于他和岳家的婚事,你知道他有多可笑吗?迎亲那天他一个人跑去白马寺喝的烂醉,府里这头岳如筝一个人拜堂。岳家人差点气疯,岳将军直接拔剑去找皇上,足足闹了半月才收场。”

“你知道皇上、太后都在等他有所出。他呢,他派人到处散布谣言说自己身体有恙、不能人道。宫里给他施压,他就真的服药糟蹋自己,如今也不怕说出来,岳如筝到死都是囫囵身子!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不在的这三年,不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苦。你为了一个不是他的错误,把罪责归到他身上,你问问你自己,究竟有没有心!”

庞拂余情绪激动,胸脯上下剧烈起伏,仿佛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才畅快。

可这些掏心挖肺的言辞似乎并没有打动冯菁,她是冷静的,至少现在还是。她指着远处微红的夕阳,奋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你们给我滚出黑驼岭!”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不再平稳。

朱轼见状赶紧把情绪激动的庞拂余赶去一边,问冯菁可否单独说几句话。

冯菁过去对朱轼多有敬重,对他多少还是比庞拂余客气些,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后,她对他说:“当年的事,到底是岳如筝的主意,还是你们王爷的主意,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或许羽冲说的是真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我的武功没有了,我的人生也没有了。若不是因缘巧合,我一辈子都是个废人。我也是人,虽然我出身卑微,但我也有我的人生、我的梦想,凭什么就这样被毁了去?我要找谁去说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王爷一点都不知道,但他用人不察,任他的妻子和侍卫做出如此卑劣之事,难道不值得挨我一刀吗?朱大人,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已经决心不再和过去有任何牵扯,你还是走吧。”

朱轼半晌不语,过了一会轻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多年前有个年轻人,他自幼才思敏捷,三岁识字,七岁成诗,十四岁乡试一举夺魁,大家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早晚出将入相。那时候他每写一篇文章,都有无数的人争相传阅,甚至连当朝大员都读他的诗,赞不绝口。他不懂十年寒窗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轻而易举扬名天下,此生成就唾手可得。”

“然而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二十二岁那年,他没能参加会试,因为一句所谓的“反诗”,他永远失去了参加科考的资格。仕途没有了,惊世之才,亦无人在意。而那些当年被他看不起的笨蛋却一个个都拿了功名,陆续混的如鱼得水。他去求往日相交好的达官贵人,没人理他,个个把他拒之门外,连平日最称赞他文章的恩师也劝他回乡自谋生路。”

“然后他开始自暴自弃,烧掉四书五经,从此夜夜笙歌,纵情声色。连父亲去世他都没有回去看一眼,因为他不敢,不敢回到自己少年得志的地方,不敢面对过去的乡亲父老。过去的一切,是痛苦,是嘲讽,是让他夜夜不能入眠的不甘心。他那时候只有二十二岁,可是好像已经把这一生都过完了。”

“后来他遇到了一位贵人,那人知道他的遭遇,特意找到他,问他要不要习武。他听了非常惊讶,二十二岁开始练武?这不是儿戏吗?寻常人十岁开始都算晚,他这个年纪,就算是老天爷赏饭也不可能来得及。更何况他一心求功名,想的是天下民生、经国济世,就算练成武林高手又怎么样呢?武林高手又不能做官。那位那位贵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质问他,人生到底是不是只有一种可能?因为断了一条腿摔倒在地上,是不是就要永远瘫着不起来?他被问的哑口无言,思虑一夜,然后跟贵人去了白杨山庄,从此改名换姓,又是一番新天地了。”

冯菁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怔住,她从来都不知道朱轼的过去是这样的,大家都以为他为人潇洒风流,做事举重若轻,肯定是出身不凡,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知人间疾苦。谁能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冯菁,” 朱轼见她表情放缓,继续语重心长道:“我说这些不为别的,就是想跟你说,失去一切的痛苦,我理解。重新站起来有多难,我也理解。所以你今天不管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但殿下于我有再造之恩,我还是想替他说几句话。”

“他生来就在那个位置上,考虑事情必须权衡利弊,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但我相信他绝不是那种没有感情、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对你一直很欣赏,当年带你回来的时候就对我们说过,有意栽培你成为下一个谢良。你和他之间的感情,那是你们的私事,我作为外人不便过问。但十里亭一事,绝不是他的意思。实际上你刚走没多久,他就派我去找你,一直到上个月,他还在问我有没有进展。冯菁,他惦记你,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冯菁久久无言。

朱轼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言尽于此,冯菁本性并不心狠手辣,等她想明白就会有结果。于是他叫上庞拂余,带着羽冲离开神鹰教。

三日后,官道驿站。

朱轼勒马,从门框上取下一支箭,那箭头下带着一张纸,里面正是解药的药方。

他松了一口气,庆幸冯菁到底还是舍不得。

两个小苦瓜

下一章该见面了吧

不要再错过了好不好

确实,两个小苦瓜

呃呃这个男的是遇到贵人了,但女主纯纯靠自己在黑山洞里三年才重新爬起来,再说男主一个王公贵族只是喝喝老酒掉了一些名声而已,太会pua了

今晚更不更啊

好喜欢庞拂余那一对,希望可以写一写

51. 她能活着就很好

城西孙府。

白鸢听闻十里亭的事,坐立不安。王爷昏迷不醒,她和众人一样焦心,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冯菁。

结合目前事实来看,三年前找上门来的那个女人,就是冯菁本人。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不知什么原因。

白鸢连想了两日,还是不能理解,冯菁这家伙怎么时隔多年,还是这般莽撞。就算深仇大恨,也别当众杀掉岳如筝啊。这样做是解气,可是公开与朝廷为敌,殿下要怎么保她?况且她既然已经恢复了武功,为什么不去找殿下说清楚?

如果消息是真,那么殿下对她肯定有感情。弄清楚真相,殿下自会为她做主,说不定还能娶她。现在被她这么一闹,全变成死结了,真是急死个人。

相公孙乙灏抱着孩子进来,“怎么了?还在想成王府的事吗?”

白鸢叹了口气,叫下人把孩子带出去玩,掩上门把三年前的事对孙乙灏讲了一遍。孙乙灏听完忧心忡忡,半晌方道:“小王爷要是醒了,该不会追责追到咱们头上吧?”

“那不能。” 白鸢直觉否认,“冯菁当时的样子肯定有易容,我没有认出来是人之常情。再说她肯定不止找过咱们一家,其他人没有帮她,凭什么只问责咱们?”

“也对。” 孙乙灏换下官服,呷了一口浓茶,“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冯菁会不会找咱们寻仇?” 孙乙灏压低声音,“万一她杀红眼睛,回来找当年的人一一报复,咱们该如何是好?玉儿还小,咱们也比不得岳家家大业大。以她现在的本事,弄死咱们简直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