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年轻,想法还会变的。”决定了,等实习期一过就让他卷铺盖滚蛋。

“我会去做结扎。”果然找关系进来的就是…什么?

太过震惊,我猛地回过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要结扎?”他也没跟我说过啊。

三不沾是不可能了,陈省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有振聋发聩的功能,在我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抱歉,我原本想做完再告诉你的。”陈省垂眼看我,从他的目光里我看不到一点玩笑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陈省的母亲像我一样,也被陈省的说法吓了一大跳。但跟我想象中不同的是,她没有愤怒地痛斥她的儿子,也没有痛苦地抱头痛哭说养了这么一个不孝子。

“是吗?”她呼出一口气,双肩不再绷着,微微下耸,整个人像是释怀了。

我以为做父母的听到这种话不会笑出来。

她却笑得很轻松,转头看向我:“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妈。”“妈妈。”我和陈省异口同声。

可能这就是属于母亲的能量吗?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莫名的,心变得柔软,我有所动容。

她又看向陈省:“我跟你的父亲都是第一次养育一个孩子,但是不知不觉错了方向,这几年我时常想,我们是不是对你太严苛了,我们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的人生真的该由我们来全盘规划吗?”

“我一直在迷茫,我究竟该怎么做?”

“妈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陈省听红了眼眶,他上前一步抱住她。陈省脱掉了工作、收入、社会关系等一切枷锁,短暂地逃离成人世界,在家人面前,他有了肆无忌惮的空间,可以任性地在温暖的怀抱中撒娇,这一刻他有且只有一个身份母亲的孩子。

“直到今天,我终于知道你不再需要我们,我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许多事他可以自己做出决定了。”陈母用手掌为他拂去泪水。

“不是吗?”

“嗯。”陈省哽咽着点头。

我没有出言打扰,静默地站在一侧。

天知地知他知我知,陈省这些天过得并不开心,太需要一个人来疗愈伤口。

入夜,陈省搂着我的腰睡过去,而我躺在床上,脑海里的念头大雪一样纷纷扬扬,乱人心神。

陈省要去结扎。

他自己作出的主意,却山一样的压住我。他的内心深处不排斥孩子,我是知道的,他做出这种选择,是因为我不想生育。

我的丈夫真的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我,献给婚姻了。

为什么?我不是忠贞的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他可以为了一个人这样做,但这个人不可以是我,这是一笔亏本买卖,不值得。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内心从未如此沉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这么笨的男人,笨到我都不忍心继续去欺骗他,笨到我难以自持地想向他剖开自己,想让他窥见我黑暗的底色。

好吧,如果只是一点点真心,我可以给他。

真心告诉我,如果真的为这个人好,那就放过他,这是我仅能为他做的。

毕竟陈省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我悔过选择回归家庭也无济于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况且我本性如此,这不是我想改就能改的。

我做不到毫无愧疚地与他扮演恩爱夫妻,这对他、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我更不是医生,救死扶伤不是我的职责,虽然感到罪恶,但是我缝补不了陈省的伤口。我能想到最治愈的方法,就是用自由和金钱给他慰藉。

很奇怪,不久之前我还很在意他会分走夫妻共同财产,但现在,我一想到陈省在因为我受伤、因为我难过,我就不禁想用我最喜欢的东西去安慰他。

就让我继续过着孤独、挥金如土的麻木生活来惩罚自己,向陈省赎罪吧。

难道这就是谚语中常说的阿喀琉斯之蹱吗,我的死穴终于在这一天变成了一个笨男人?

不是的,我的死穴始终都是钱,始终都只有钱。

只不过这个说法还挺高深浪漫,居然有一天会被我这种人拿出来作形容,看来跟不切实际的人呆久了,再聪明的人也会变笨。

我翻过身面向我的丈夫,不由自主地以他的眉目为起点缓缓看下去,想要在今晚彻底记住这个让我动摇内心信念的笨蛋。

陈省从梦中惊醒,他抖了一抖,睁开眼睛。

“怎么了?”我问他,“做噩梦了吗?”

他喘息着看着我许久,我想抚摸他的脸颊给予安慰,被他擒获了双手。

陈省一言不发地吻过来。

这场性爱起于夜里的一个无厘头对视。

狭窄的被子下面藏着两具湿热的躯体,它们的口舌痴缠,腹部相贴,手指紧握,双腿交迭,总之,躯体的主人们用尽了力气去水乳交融。

床单是湿的,我们的身上是湿的,陈省的眼眶是湿的,我不知道我的眼眶是不是湿的。

“可以爱我吗…”陈省伏在我身上,他喑哑地喘息低吟,汗水混着生理性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肩头和颈窝。

每逢这种事的最后一刻,他总喜欢看着我,我知道他在为自己的内心寻求安慰,仿佛只要我为他失控,他就有了自欺欺人的借口,可以继续在布满刀锋的道路上如履平地。

大脑原本已经宕机,可当我见到面前人眼中的水光,它就忽然清醒过来。

我不自觉地向这双眼睛,向这双眼睛的主人忏悔:

“我出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