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寻没出息地觉得这人开车技术真好,下次要跟她学学,在朋友面前小装怡情。
大意了。
陈省知道今天律所不开门,我就是去办公室整理点材料,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一时上头,居然直接跟凌寻来这儿天雷勾地火了。
离丈夫到家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说过今天要早早回来继续收拾行李,一定要在他到家之前销毁证据。
超速就超速吧,我也顾不上要扣多少分了,不为别的,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什么都没有我美满的婚姻重要。
我一路风驰电掣,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只用了十五分钟跑完。
联系完提供上门洗车服务的第三方,我觉得身上的味儿实在不清白,得处理掉。
瞧了眼手机,敌军还有三十分钟到达战场。
一到家,我急吼吼地脱去了身上的全部衣服,也顾不得什么清洗事项、什么绝版,全给塞进洗衣机里开转。
但是,我的内衣裤都是陈省洗,垃圾也是他倒,这应该扔哪?我思来想去,把内衣丢进闲置的壁炉里,又找出瓶伏特加淋淋洒洒,而后一把火把它们点燃。
气味!气味怎么办?有焦味!
我焦虑到脑袋冒烟,原地打起转。
霎时间,一个邪恶又完美的想法闯进我的脑袋。
二十五分钟。
内衣裤熊熊燃烧,我光脚飞奔进冷库,拿出一整个面包冲到厨房,打开烤箱扔进去,并且心狠手辣地拧到底用最高火两面炙烤。
再回到壁炉前,布料已成焦炭,我抽出灰铲翻搅,把它埋进上次留的隔热层之下。
五分钟。
我头发都没擦,围着浴巾,水猴子似的从浴室窜回厨房。厨房里气味刺鼻,隐约有烟雾缭绕,我趴在烤箱玻璃上观察:果然,面包已经按计划在烤箱里成功自燃。
我拉开烤箱门,焦烟没了阻碍,跳出束手束脚的小小烤箱,自由散漫地从厨房漫步到客厅,烦得两间居室里的烟火报警器一齐发出抗议,刺耳异常。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几个消防喷淋头接二连三地天女散花,在我的别墅里来了一场小型的人工降雨。
零分钟,陈省推开门。
“啊?”他揉揉眼睛。
警报声势如破竹,尖酸刻薄地锥击他的耳膜,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耳鸣还是噪音;屋内有强烈的焦炭气味,稍吸上一口都得眼涩鼻酸;烟雾为空间铺上一层滤镜,这与复古的装修风格相交映,仿佛默剧走入现实。
难道工作一天,累出幻觉了吗?
拨开浓烟,我快步走到门口迎接丈夫的到来。
陈省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我的脸上沾着白沫与黑灰,发丝溜溜地落着水珠,水滴落到脊背上与新渗的薄汗相融。方才的一番劳作使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只好扶着门框作倚靠,连灭火器都没来得及放下。
喷淋头叽叽呲水,淅淅沥沥地浇到地上,火警长鸣,洗衣机日日地进入最后的甩干阶段,发出机械运转的嗡鸣声。这三者没有什么配合、没有什么天赋地合奏,形成世界上最恶心难听的交响乐。
“老公,”我对着陈省讪笑,“欢迎回家。”
《安宁的童话故事》第一章:
从前,有一个客人非常没有眼力见,在休息日来到大反派的地盘谈合作。他冒冒失失,不小心在大反派身上撒了水,泼湿了她心爱的连衣裙。
反派一脚踹在客户的屁股上,愤怒地回到家要求洗衣机精灵使用清洁魔法,清洗她珍爱的衣服,精灵迫于淫威只好答应。
之后,反派趾高气昂地命令烤箱精灵为自己烤片面包吃。没想到烤箱趁着反派洗澡,义不容辞地毁掉她的面包,还通知火警骑士狠狠惩罚了这个邪恶的大反派。
“就是这样。”我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虚假陈述,事实便是如此。
至于该客户身份、合作具体内容以及前因后果如何,陈省又没问,就别怪我没有交代的义务了。
我叙述能力超强,故事上下文衔接连贯、逻辑缜密,它可以令见者落泪、闻者伤心。例如,陈省这个听众就为之动容,捧着我的手仔细观察,生怕我受伤。
他眉眼低垂,三观不正地对邪恶反派的经历极为共情,沮丧得很。
“对不起…”他心地善良,擅长反思自己,越说越哽咽“都怪我回家太晚…”最后他泣不成声,干脆趴在我怀里哭。
我搂着他,抚摸怀里人结实的脊背,听他抽抽嗒嗒地讲话。
“呜…饭…呜呜呜…饿…呜呜火…呜呜对不起…”
将他的话排列组合、在心里翻译了一遍之后,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和逻辑:
如果他早点回家做饭,就不会饿着我,如果我不饿,就不会去烤面包,自然也就不会忘记时间导致厨房失火。
“没事没事噢…”我哄着他,若有所思。
事情比我想象中顺利,陈省居然认为自己才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善解人意地背下了这口由我亲手制造的黑锅。
他人还怪好的嘞,活佛在世一样,这样多少显得我有点十恶不赦。
几十年磨练的、像石头一样冷硬的心在今天因为其他人有了温度,我第一次理解了黛玉葬花的心情,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像零落在尘泥中的落花,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我耐着性子亲亲他,又捋顺他的鬓发,不断抽出纸巾擦去他的泪水,展露出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慈祥神情,说话语气温柔得像在对小动物:“好啦…再哭就成小猪了…”
“嗯…”他吸吸鼻子,“都怪我…”
“下次注意点就好…”我大言不惭地原谅他,真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甩锅的感觉令人身心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