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姓杜,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席聿宁微笑,并不打算解释,“不过,我有样东西,您应该会感兴趣。”
何圣薇给他的优盘里,是房泽的一段“自白”录像。
果不其然,杜洪波浑浊的眼珠,出现了一抹亮色。
视频播放完毕,席聿宁没有说话,人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松弛。
杜洪波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先开口。
“你有什么条件就直说吧,”杜洪波缓缓道,“我都答应。”
“Uncle 是个爽快人,其实也没什么。”席聿宁语气云淡风轻,“我只是想要,您和杜西源持有的全部股权。”
见杜洪波不语,他牵动唇角继续道,“您不用担心,杜氏在我的手里,会发挥它最大的价值。而且,我给的价格,不会让你们父子吃亏。”
见杜洪波嘴唇翕动,半晌仍是无言。席聿宁也不再停留,起身告辞。
“Uncle,我的提议,您可以再考虑一下,不打扰了。”
此刻形势,谁占据上风一目了然,无需再多言一句。
席聿宁已经走到门口,听见杜洪波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答应。”
席聿宁脚步停住,并未转身。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杜洪波捂住口鼻,重重地咳嗽几声,“你不能再动西源,否则,我也有我的办法。”
“杜教授远在帝都,大家井河无犯,Uncle 着实多虑了。”席聿宁背光而立,身量挺拔,“他向来醉心学术,越州的是是非非,确实不适合他。”
言下之意,便是要杜西源离开越州。
有恩怨,也有私心。
“好。”
杜洪波没有犹豫。他已经时日无多,既然杜氏已经被明堃收入囊中,保证杜西源一辈子衣食无忧,安稳顺遂地生活,是他最大的愿望。
“Uncle,”席聿宁语气平静,却带着和缓意味,“您的新任主治医师 doctor 安,他的团队研发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案,已经有成熟的先例,您不用太过悲观。”
“我知道是你安排的,”杜洪波的视线投向他的背影,“Kevin,你还是有年少时的样子。”
席聿宁答得坦然,“无法重来的过往,我已经不记得了,人总是要向前看。”
“你把明堃管理得很好,”杜洪波止不住又咳嗽几声,语气深沉衷心,“你没有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席聿宁静默几秒,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病房。
司机候在车旁,见席聿宁走出,连忙打开车门,问道,“席先生,是回公司吗?”
席聿宁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般回道,
“去墓园。”
席家的墓园位于城郊梅花山山腰,景色清幽、风水极佳。席聿宁从松柏掩映的花岗岩小径走过,停在其中一座状如门庭的墓池前。
平顶的黑色墓碑,刻有逝者的名字与生卒。席聿宁蹲下身,手指抚过冰凉坚硬的石面,轻声开口。
“爸爸,我又来看您了。”
天气晴好,微风和畅,葱茏绿树环抱四周。黑白的缩小遗像,仿佛也添了几分光彩。
照片里的席晏,虽然看得出上了年纪,但眉眼间英俊矜贵、温润尔雅,和年轻时别无二致。
此刻他停留于含笑的面容,仿佛是在温和注视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席聿宁虽然生得像母亲多些,但神情气度、举手投足,酷似他的父亲。
墓碑是五年前立好的。当年,席晏的座驾于高架桥上发生严重事故,他与司机双双殒命。刹车是有人蓄意破坏,老套的手段,却足以致命。
与此同时,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席聿宁身受重伤,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那一年,是席家的至暗时刻。
明堃陷入被收购的危机,杜洪波与席晏相识多年,不仅没有出手相助,反而大肆沽空,从中狠赚了一笔。一直不问公司事务的沈澜芳面对丈夫身亡、独子昏迷的境遇,临危肩负起执掌重任,在艰难争取支持,甚至抵押个人资产的情况下,稳定了上下浮动的人心,度过了风雨飘摇的时刻。
席聿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站在父亲的墓前。那时他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胸口隐隐的痛感,提醒着自己和母亲曾经历的一切。
那时黑白照片中的席晏,依旧用宽和温柔的目光,含笑看着他。
席聿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在军校里学会了忠诚、荣誉、责任,现在他要肩负起家族的重担,这是父亲一直以来对他的期望,也是他此生最重要的责任。
25 岁的席聿宁,在父亲的墓前,像是承诺,也像是立誓。
“爸爸,我一会守护好明堃,照顾好妈妈,还有……”
30 岁的席聿宁,依旧在父亲的墓前,露出了和父亲相似的温柔神色。
“爸爸,明堃上市了,妈妈身体很好,您不用担心。”他唇角浮出笑意,不自觉有些絮叨,“我结婚了,她很漂亮也很可爱,等时机合适,我会带她来看您。”
从墓园驱车回程的路上,席聿宁突然想到杜西源准备的那束龙沙宝石,不由又生出别扭情绪。于是临时改变路线,拐到附近最大的花店。
从店里出来,他的手里多了一大捧多洛塔玫瑰。
梦幻般的浅紫色,花头大而厚重,花瓣如褶皱般卷曲层叠,散发出优雅而迷人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