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所在的乡镇不算小,从西到东,开车也要二十分钟。
等他匆匆赶到,何吟那边早已是人去楼空。
徐行站在酒店大门口发了一会儿愣,又给何吟打了几通电话,不是被恶意挂断,就是一直响铃但无人接听。
说走就走,不告而别。她这样做事,也挺绝情的。
可尽管如此,徐行也不觉得意外。
何吟一直都不是那种小绵羊性格,能够任人揉搓。恰恰相反,她在感情里的防卫意识甚至有些过重,以至于见势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最先想到的就是跑路,将自身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
早上一起来,天就阴阴的,挨到这一刻,总算才有雨落下。时近初秋,无边丝雨细如愁,搞得徐行一颗心也闷闷胀胀的,难受得发慌。
雨水轻轻沾到面庞、鬓角、肩颈……徐行觉得不舒服,就举起双手搓了搓。湿哒哒的,没准儿也有眼泪,他自己都分不清。也懒得做这种无聊的区分,双手一挥,水渍全洒到墙上,总算感觉身上轻快点了。
何吟这样一走了之,她倒是敢爱敢恨,痛快了。可他呢?他现在除了像个傻子一样,满大街张望,还能做什么?
亏她刚刚还在电话里那样声嘶力竭地质问他,觉得自己不拿她当正牌女友看,那她呢,她一句话不说,跑得比兔子还快,难道就很对得起他给她的爱吗?
男人的心也是肉做的,被人不当回事,也会心如刀割,也会黯然销魂。
《失踪》里有一句歌词:刻意凝视每个眼神,却只看见自己也不够诚恳。莫名的,这句话就很契合他们俩。
她觉得他对待感情还不够认真,可同样地,他也不认为,她就为这段关系付出了全部的真心。
区别不过是,她有正当的理由,而他没有。无论如何,人家只是来休假的,玩玩而已,什么都是暂时的,其中当然也包括爱情。而他是土著,他一直占据着主人的身份,理所当然应该爱得忘乎所以,爱得死去活来。
徐行越想越觉得焦躁,在自身情绪彻底失控之前,他选择不去想何吟这个小混蛋,转而着手解决,她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对着玻璃门调整好表情,又清清嗓,才推门进去,好言好语跟酒店前台交涉起来。
何吟是带着气走的,家里肯定杂七杂八落下不少东西。不说别的,光他俩在一起这几个月,就往家里添了不少小玩意儿。他总不能眼睁睁看酒店保洁把那些东西当成废品卖了。
付出过真感情,多少都有那么点纪念意义。
说穿了,徐行还是舍不得。对那些东西也好,对何吟也好,他都舍不得。
情绪乱七八糟的,说话也不如平时顺溜,连比带划,徐行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跟前台小姐姐表达清楚。
他在当地还算是个家喻户晓的名人,生意人嘛,整天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想不被眼熟也难。光这家民宿的老板,平时跟他的来往就不少,偶尔有什么物资供应不及了,都是到徐家超市临时取调。徐行生意做得活泛,又肯与人为善,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两边关系还说得过去,再加上酒店工作人员也经常看到何吟带着徐行出双入对,他们就没怎么为难徐行。
“那行,徐哥,不过你动作可得麻利点。保洁阿姨很快也上去,这间房朝向好,何小姐刚退房,就又有人预订了。”
徐行了然地点点头,接过钥匙,进电梯往上。
只有三十分钟时间,徐行紧赶慢赶,总算赶在阿姨进门前,把所有一切都打点妥帖。
他跟何吟还不太一样,他是个居家小能手,干起活儿来又快又好。何吟两个大箱子还搬不走的东西,他从家拿了一个中号纸箱就搞定了。
弄好下楼,跟前台说一声就准备回家。谁知下午换了个做事更一丝不苟的大姐,应该是领班一类的人物,查房这些都比较细致。不知怎么,查到了何吟私自更换酒店设施,在徐行出旋转门的时候,她就伸手拦住他,要赔钱。
徐行起初没听明白她啥意思,在他印象中,何吟好像没有随便动家里的东西。
前台大姐看他一脸迷惑,又放缓声音解释:“我们发现,卫生间花洒有被更换的痕迹……”
哦哦哦,这样一说,徐行想起来了,他俩不就是因为换水管才勾搭上的吗。何吟那天下午不换那根花洒软管,他就不会到她家里去,也不会将彼此的色心暴露无遗,更不会有后面这些抽抽插插的旖旎故事了。
被人敲诈的滋味尽管很不好受,但又因为是风流债的缘故,徐行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拿出手机来扫码结账。
等等,420?什么牌子的水管要 420?
徐行感觉今天一整天都在被人戏耍,火气上来了,他也想张嘴为自己讨个公道。
责问的话才刚想好,前台大姐却跟看穿他心事一样,笑眯眯说:“花洒和管子都不值钱,我们加收了一部分维修费,还有,罚款。”
她故意把“罚款”两个字咬得很重,听在徐行耳朵里,完全变了味。这哪是代缴罚款,分明是他自作自受,谁叫他瞎谈恋爱的,该!活该!
420 块钱的爱情罚款,对他来说,还是太少。就该罚得再重一点,让他好好涨涨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随便便流露真情。
回去超市里,小田主动承认错误,一脸歉疚跟徐行说是她把小何姐气走的。
“不好意思徐哥,我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徐行当然没有责备她,实话说他也怪不着人家,相亲这个事,他本身处理得也不好。至少不应该瞒着何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呀。
“没事的,不关你的事。”徐行打开电脑看今天的流水,微笑着对小田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
小田也是有点喜欢当搅屎棍子,不仅八卦,嘴还碎,一听徐行这是不怪她了,胆子又大起来。她蹑手蹑脚地把手机上最近的高铁车次展示给徐行看,嘴里念念有词道:“晚上只有一趟车能到北京,这会儿还没发车呢,徐哥其实你可以去车站把小何姐追回来的。”
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她来教?徐行不耐烦地把她往一边儿赶:“去去去,干活儿去。”
小田还有些不死心,又说:“你怕什么呀!谁家情侣不吵架,你做生意这么精明,哄女孩子还不会吗?”
徐行向她投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他跟何吟,还真不是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爱情本身是一场你逃我追的游戏,这话没错,但不同主体之间适用于不同的规则,这也是出于对现实的考量。
何吟在北京还有工作,就算今天把她追回来了,再过个一两天,她同样会离开,不过就是离开的形式喜不喜闻乐见的区别。
徐行既然暂时没有随她而去的计划,那就不应该过分干预她的抉择,她也要工作,也要生活,放她回到正轨,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将是一种仁慈。
再说直白点,他就是有点想分手。
何吟的离开,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彼此放下的机会。如果真的能就此结束,未尝不是另外一种善始善终吧。
他们两个都短暂地享受了恋爱的甜蜜、激情、热血沸腾,而不必走进婚姻的坟墓,不用担心长久相伴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也不用忍受爱意消退之后相看两厌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