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一切,现在全被另一个他打心眼儿里看不起的男人掌控着。

分手后再找,已经不能算是出轨,他无法从道德角度指责何吟,更不能以受害者自居。说来说去,他只是想不明白,何吟为什么要找那么一个土中款?

不,就凭徐行开超市赚那点辛苦费,放到能人辈出的北京,根本连中款都算不上。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废物,凭什么能抱得美人归?

恼羞成怒,他把烟头砸到路灯杆子上,再用脚碾了碾,转身就想去捉奸。

这一趟出来很匆忙,只有很小一只公文包里装着洗漱用品。他走进民宿,不耐烦将包扔到柜台上,指名道姓要工作人员给他开房,短住一晚,要四楼。

他不知道何吟住几楼,单纯碰运气,反正今晚上也不可能睡大街。

拿过房卡,进电梯,拾级而上。

半夜了,小镇上万籁俱寂。出电梯,正对上一扇小窗,望出去黑漆漆一片,他习惯性跺脚,以为楼道里装的是声控灯。

跺完脚,再喊两声,还是没看见亮光。只有无尽的黑暗,从头到尾回应着他。跟大城市的万家灯火不同,这鬼地方连门带锁,哪样东西不是死气沉沉的?

真不知道何吟跑过来干嘛,就那么喜欢受虐?

低声骂了两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按照房卡上的数字一路摸索过去。

这间民宿在当地应该还算正规,这层楼一共只有 4 个套房,他住 8402,却意外地停在了 8401。

里面有人做爱。他听见了。粗重的喘息,淫荡的嘤咛,男的孔武有力,女的柔若无骨。

不确定是不是何吟他们,没有人说话,仅仅只是疯狂的抽插,淫水滋滋往外流,啪嗒啪嗒的,如雷贯耳。

梁康很少抽烟,这是他今晚的第二支。没来由的,觉得烦躁,觉得脸上挂不住。

他都快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对何吟,到底是爱是恨,是潇洒转身还是苦苦挽留?

猛吸一口,喉结滚动着,吞咽下不属于他的夜色温柔,吐出来转瞬即逝的聊以自慰。

他跟何吟两个人,从一开始对彼此的目的就不纯粹。爱最多只占了十分之一,剩下的,全是有关社会地位,行业声望,门当户对等一系列事项的考量……

从这一点看,老天爷对世间每一对男女都是公平的。只要他们试图结合,哪怕不是因为相爱,上天也会慷慨解囊,为他们提供一万个互诉衷肠的理由。

这个道理,之前适用于他跟何吟,现在也就适用于何吟跟其他男人。

他眯眼向屋内望去,除了门锁的黑影,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不知为何,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想起分手以后,他有两天还满怀信心地等何吟主动,手机铃声调到最大,社交软件的通知音也不敢关,就怕何吟联系不上他。

他对女人,是有一定掌控欲的。享受爱情里居高临下的快感,有意无意的,他总想调教何吟。想教她的乖,想把她规训成最适合他的“模范妻子”。

吵架以后,他总不急着求和,想用漫长的等待消磨何吟的斗志,只要她还舍不得他,那么下一次再吵架,她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就会无条件向他俯首称臣。

他与其说是找老婆,不如说是缺一个知冷知热的新时代“通房”。

他让何吟拉师姐下水,讨好任总是一方面,更多的,他还是想潜移默化改变何吟的行事准则。她某些时候做事情,真太轴了,在工作中较真也就算了,与人交往却最忌讳锋芒毕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把和光同尘这四个字奉为圭臬了。他不仅自己信奉,还想把何吟也变成人情世故的信徒。

他机关算尽,唯一没算到的,大概就是何吟的人格太过于完整,三观太过于成熟,一般人很难将其改变。

她不是猎手眼中天真的猎物,这么简单的道理,梁康却直到被甩才搞懂。

太蠢了。他说他自己。

屋里的人闹到很晚也不睡,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们碰撞嚎叫,痛并快乐。然而,然而梁康却只感到身心俱疲。

他往前跌了几步,打开 8402 的房门,趴在进门的地毯上就开始打呼噜。

他太累了。工作和生活联起手来,已经将他挤压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他需要睡眠,同全世界一块儿安息。

第二天醒过来,已将近中午。

拿出手机来划拉,微信里弹出新的好友申请,是何吟,她就跟能掐会算似的,知道他是今天下午的高铁,还主动提出送站。

梁康起初有点惊喜,以为她还关注他。转念一想,发现不对劲了,猜测是徐行在背后出谋划策。天地良心,何吟什么时候这么细心过?

他恼恨地扔了两个字过去。

“不用。”

冷冰冰的,特别不近人情。

何吟呆头呆脑地捧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办了,咬着唇,还去向徐行讨教。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呀?”

还能什么意思?吃飞醋了呗。梁康这个人,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志向又骄,器量又小,某种程度上跟何吟挺像的,前三十年人生一帆风顺,所以就接受不了生活中有一星半点的不如意。

徐行从何吟手里接过手机,飞快地回了两个字。

“就要。”

硬梆梆的,特别斩钉截铁。

何吟看着微信里,他俩一唱一和的聊天记录,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她拍拍徐行的肩膀,对他做出如下夸奖:“要我说,这恋爱还是得你们这些心眼子多的人来谈,太有实力,太会拉扯了!”

徐行没好气地斜她一眼,转过身就去找车钥匙,他预备以现男友的身份送女朋友去送前男友。

小镇只有一个车站,路程短,徐行很快就把人送到了。他没陪着下车,借口找位置停车,留时间给何吟、梁康,希望他俩能趁着独处,好好说说话。

何吟没买票,进不了站,只好带着梁康在距离进站口不远的奶茶店坐了会儿。

她看着挺容光焕发的,应该比跟自己在一块儿的时候要开心,梁康受不了,就冷着脸,把头扭到一边。何吟问他喝什么,他也只说随便,看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