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玄色蟒袍一丝不苟,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没有丝毫波澜。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整个狭小污秽的牢房似乎都被一种更冰冷,更沉重的气息所笼罩。

昭王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对上萧衍毫无温度的目光。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嘲弄:

“摄政王……亲自来送本王最后一程?真是……天大的面子。”

萧衍没有回应他的废话。他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昭王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足以让昭王看清他脸上每一个冰冷的线条。

萧衍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死寂,“后悔吗?”

昭王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底那点强装的平静瞬间被撕裂,露出底下汹涌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成王败寇……”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本王认栽!萧衍,你够狠!够绝!”他死死盯着萧衍,像是要将他刻进骨头里

“你赢了!坐上那个位置的,本该是……”

“荣华死了。”萧衍打断他,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空气瞬间凝固。

昭王脸上的恨意和疯狂猛地一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直直地看着萧衍,瞳孔在昏暗中似乎收缩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呵……”一声短促干涩,毫无温度的笑声从昭王喉咙里挤出来。

他肩膀抖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抽搐。“死了?……好……死得好!”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彻底的,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怨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

“蠢货!本王早就说过她是蠢货!满脑子只有男人!为了得到你,她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想!本王的大业,本王的红昭军……全毁在这个蠢货手里!她该死!死得好!死得干净!”他咒骂着,唾沫星子横飞,仿佛荣华不是他唯一的女儿,而是他毕生野心中最不堪,最失败,最耻辱的污点。

萧衍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独角戏。

昭王骂累了,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牢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他看着萧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终于彻底攫住了他。

他所有的野心,他经营半生的力量,他寄予厚望的女儿……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这一切的终结者,却平静得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蚂蚁。

昭王眼中的疯狂和怨毒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后的灰败。他佝偻下一直强撑着的脊背,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垂死的老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火把的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终于,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萧衍。

这一次,他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有绝望,有哀求,甚至有一丝卑微的希冀。声音也变得异常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萧衍……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本王……不,我认命……”他艰难地改了口,放下了最后的王爵尊严

“红昭军没了,荣华……也死了……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走……我绝无怨言……”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挤出下一句,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只求你一件事……看在……看在我们终究血脉相连,同是萧氏皇族的份上……放过……放过太后。”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萧衍,里面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她……她只是个女人……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蛊惑她!是我利用她!她根本不懂什么权谋!她只是……只是被我蒙蔽了!她对你构不成威胁了!求求你……放她一条生路……让她……让她去行宫养老……安度晚年……行不行?”

昭王的声音近乎哀求,带着一种老兽濒死时的悲鸣。

他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为了那个他深爱了一辈子,或许也利用了一辈子的女人,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只求一线生机。

牢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

萧衍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收回,落在了昭王那张写满哀求和绝望的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温度,甚至连一丝嘲讽都欠奉。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尘埃般的漠然。

他薄唇微启,声音冰冷,清晰,带着终结一切幻想的绝对冷酷: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短短七个字,如同七道冰锥,狠狠刺入昭王的心脏,将他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粉碎!

昭王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一片。

他看着萧衍,那眼神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死寂。

萧衍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他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确认了对方的绝望,便再无停留的必要。

他转身,玄色袍角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迈步向外走去。那挺拔的背影,决绝而无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怜悯。

就在他即将踏出牢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昭王嘶哑到极致、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怨毒和不甘:

“萧衍!你这个冷血的怪物!你不得好死!你就算坐拥天下……也永远是个孤家寡人!没人会真心待你!没人!!!”

萧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恶毒的诅咒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

他径直走出牢门,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昭王绝望的嘶吼和黑暗,也彻底终结了一个野心家的时代。

火把的光线被隔绝在门外,死牢深处,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昭王粗重绝望的喘息,如同濒死的野兽。

林铮无声地跟上萧衍的脚步。

“王爷,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