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呢!”李廷终于喘过气来,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洪亮得近乎咆哮,强行打断了时瑜的话,也盖过了那催命的敲击声。
他板起脸,对着自家夫人怒斥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整天想一出是一出!咱家尧儿不是早就跟王侍郎家的小女儿定亲了吗?连庚帖都换过了!八字都合了!就等着挑日子过礼了!你怎么能在这儿乱点鸳鸯谱?!糊涂!”
李夫人被吼得一愣,随即看到自家老爷那疯狂眨巴暗示的眼睛,瞬间福至心灵,演技上线!她猛地一拍大腿,做恍然大悟状:
“哎哟!瞧我这记性!对对对!老爷说的是!是跟王侍郎家姑娘定亲了!瞧我这脑子,一高兴就糊涂了!瑜丫头,伯母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啊!呵呵呵……”她干笑着,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定亲了?”萧衍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石板上,清脆又冻人。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李廷那张努力维持严肃的老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毫无温度的弧度:“王侍郎家的小女儿?本王怎么……没听说过?”
李廷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完了完了!这祖宗起疑了!他强作镇定,捋着胡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回……回王爷,是……是刚定下不久!两家私下相看,甚是满意,就先换了庚帖。想着等日子定了,再……再禀报王爷知晓。”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那位素未谋面的王侍郎和他家小女儿疯狂道歉。
“哦?私下相看?甚是满意?”萧衍重复着这几个词,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他目光扫过李廷夫妇冷汗涔涔的脸,最后落在旁边努力憋着笑肩膀都在微微抖动的时瑜身上。
那冰冷的眼神在触及她时,似乎融化了一丝。他不再看李廷夫妇,重新端起那杯果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淡淡道:
“既然定了亲,就好好准备。王侍郎家的姑娘……挺好。”那挺好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李廷夫妇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是!王爷说的是!挺好!挺好!”
“时辰不早,本王还有公务。李相与夫人慢用。”萧衍放下杯子,站起身,极其自然地牵起还在憋笑的时瑜的手:“瑜儿,陪本王去书房。”
“哦,好。”时瑜赶紧应声,对着李廷夫妇做了个我先撤了的鬼脸,被萧衍拉着走了。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李廷才一屁股瘫坐在石凳上,掏出帕子猛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我的老天爷……吓死老夫了……”
李夫人也拍着胸口,后怕不已:“老爷,我刚才……差点害了尧儿啊!”
李廷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知道就好!以后在摄政王面前,关于小公主的事,一个字都别提!更别提尧儿!除非你想让你儿子去岭南吃荔枝!”
他拿起桌上那杯时瑜还没来得及喝的果茶,狠狠灌了一大口,压压惊,随即眼睛一亮:“嗯?这什么茶?味道真不错!”刚才太紧张,都没尝出来。
李夫人也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瞬间忘了刚才的惊吓,眉开眼笑:“哎哟!这丫头,手真巧!这茶真好喝!比上次的奶茶还好!”
老两口在小院里,一边喝着仙露压惊,一边小声嘀咕着摄政王那吓死人的占有欲,和对小公主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圈地行为,最后一致得出结论:自家儿子,还是离小公主远点安全!王侍郎家那小女儿,看来得抓紧时间去物色一下了!
第92章 相看两厌
周文正清了清嗓子,拉着儿子重新走进小院,脸上带着一种刚看完一场大戏的复杂表情,语气却努力保持着一贯的严肃还有些微妙的嘲讽:
“咳,李相,夫人,受惊了?”
李廷正喝着那杯仙露,闻声抬头,看见是周文正,那张刚刚还惊魂未定的老脸瞬间又板了起来,恢复了古板严肃,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尤其是看到这个经常在朝堂上跟他唱反调的礼部尚书,更是没好气。
“哼!”李廷冷哼一声,放下茶杯,捋了捋胡子,端起了丞相架子:“原来是周尚书。老夫与夫人好得很,何来受惊之说?倒是周尚书,听闻贵府近日……颇不太平?可安顿好了?”他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周文正的痛处。
周文正脸色一僵,但想到刚刚时姑娘的恩情和王爷的态度,底气也足了,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多谢李相关心!托王爷洪福和时姑娘仗义,家中已安泰!倒是李相,方才……似乎与王侍郎家结成了秦晋之好?真是恭喜啊!不知何时能讨杯喜酒喝?”他故意加重了秦晋之好和恭喜,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我看你演的戏谑。
李廷被噎得老脸一红,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哼!老夫家事,不劳周尚书费心!倒是周尚书,府上刚经历风波,还是多操心自家吧!别整日里盯着别人家后院!”他拐杖杵了杵地,气呼呼地。
李夫人看着自家老爷又跟人斗上了,无奈地摇摇头,赶紧打圆场,对着周大庆露出慈祥的笑容:
“这位就是周公子吧?看着真是一表人才,文质彬彬。身子可好些了?”她对周大庆印象不错,觉得这孩子眼神干净,不像他爹那么讨厌。
周大庆连忙躬身行礼:“晚生周大庆,见过夫人。多谢夫人挂怀,已好多了。”他偷偷瞄了一眼石桌上那杯色彩缤纷的果茶,又想起时瑜仙女般的身影,小声补充了一句:“多亏了时姑娘。”
李夫人一听时姑娘,立刻眉开眼笑,拉着周大庆的手,周大庆吓得一哆嗦:“对对对!多亏了瑜丫头!她可是个好孩子!又漂亮又善良又能干!我家老爷那个药膏,也是她送的,可管用了!她做的这个果茶也好喝极了!是吧,大庆?”
周大庆被李夫人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但听到夸时瑜,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无脑崇拜:“是!是极好喝!时姑娘……是仙女!”
李夫人看着周大庆这副憨厚又真诚的崇拜模样,更觉得这孩子顺眼了,连连点头:“对对!就是仙女!瑜丫头可不就是仙女下凡嘛!”她完全忘了刚才差点给自家儿子招祸的事,只沉浸在仙女的夸赞中。
周文正和李廷看着自家夫人/儿子和对方夫人/儿子围绕着“时姑娘是仙女”这个话题瞬间达成共识,一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样子,互相交换了一个极其嫌弃的眼神。
周文正内心:哼!老匹夫家的婆娘倒是不错,就是这老匹夫……啧!
李廷内心:哼!周老古板的儿子倒是个实诚孩子,就是这爹……迂腐!
“夫人,走了走了!跟这种不懂欣赏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李廷拉起自家夫人的手,气哼哼地瞪了周文正一眼,拄着拐杖就要走。
“哎!李相留步!”周文正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正是时瑜之前送他的发热药膏贴的便携版,他随身带着备用,递向李廷,脸上带着一种我很大度的表情:
“李相腿脚不便,偶有风寒湿痛吧?此乃时姑娘所赠的发热药膏,贴于患处,暖热舒适,效果甚佳。李相……不妨试试?”
他话是客气,但那眼神分明写着:看吧,我也有时姑娘给的好东西!还是对症你的老寒腿的!
李廷看着那小瓷瓶,又看看周文正那副我有你没有的得意表情,老脸顿时涨红!这周老古板,是在炫耀吗?!他李廷会缺这点东西?!他刚想硬气地拒绝……
“哎呀!瑜丫头给的药膏?那肯定好!”李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接了过来,塞进自己袖袋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多谢周尚书!我家老爷正好需要!是吧,老爷?”她用力掐了李廷胳膊一下。
李廷疼得龇牙咧嘴,看着夫人那你敢不要试试的眼神,再看看周文正那副你看,还是你夫人识货的表情,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厥过去!最终只能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被夫人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周文正看着李廷那吃瘪的背影,捋了捋胡子,心中那点因李廷出现而产生的膈应终于消散了些,甚至还有点小得意。
他转头对还在回味仙露滋味的儿子道:“大庆,走了。”
父子俩走出小院,周大庆忍不住小声问:“爹,李丞相他……好像不太喜欢您?”
周文正板着脸:“哼,老匹夫,古板守旧,食古不化!不必理会!”他顿了顿,又低声嘱咐:“不过……他夫人人倒是不错。还有……离他家那个尧儿远点。”他可没忘记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做媒风波。
周大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子里想的却是:时姑娘做的果茶真好喝……下次还能来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