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金毓丰在潘家园儿里的地位不低。

几人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就有个穿浅灰中山装的胖子晃着啤酒肚迎过来。

这人奇特的是四肢都挺纤细,连脑袋都不大,偏就这肚子大的奇怪。

金毓丰也是个眼尖的,人刚动,他就瞧着这人的轨迹是朝他们来的。

“有个人要过来找事,姓马,在潘家园西边儿开了间专卖老瓷器的铺子,我们园子里的人都喊他‘马大肚子’,等会儿他说什么你们别理。”

果不其然,这马大肚子就是朝他们来的,此刻他就站在三人的台面旁边。

油光发亮的脸上堆着假笑,牙签露出一半,在嘴里转得飞快,眼尾扫过唐嘉茵的脸,嘴角扯出点儿称得上猥琐的笑。

“哟呵这二位同志看着面生得很,金老板今儿带贵客来吃饭啊?真是少见带人的。”

他故意把 “贵客”二字咬得极重,肥厚的手指在唐嘉茵肩上虚点了一下,袖口飘出廉价化工檀香的刺鼻味道。

虽然没碰到自己,但唐嘉茵能感觉到他有意无意的眼神,立即嫌恶地靠近靳北章。

靳北章当即起身,跟唐嘉茵换了个座位。

甚至起身时,还特地站在马大肚子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他一下。

惹得马大肚子当即不安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右手握拳,抵在唇上咳嗽几下。

瞬间,他的来意不善就像他的身高在靳北章面前一样被矮化,叫人只想笑。

“马老板眼尖,确实是你够不着的贵客。”

马大肚子咽了口唾沫,“那金老板给介绍介绍?”

金毓丰压下心头想笑的感觉,端起粗瓷茶杯吹浮沫,语气淡淡,“怎么,马老板想坐下来喝口茶?”

马大肚子却没接话,突然重重拍着金毓丰的肩膀,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老哥哥啊,不是兄弟我多嘴,您都这把岁数了,还守着那间破店熬油呢?”

金毓丰狠皱了眉头,用力拂去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手痒了是不是?爷不是你能碰!”

第96章?没后没老婆

马大肚子却没有被羞辱的愤怒,他故意长叹一声,眉头也挤出好几层褶子,“那是那是……您金爷是谁?那是宫里出来的皇子皇孙!咱们搁皇城根儿底下倒腾来倒腾去,多少都是您爱新觉罗家的东西啊?”

他伸出两只手的大拇指,朝金毓丰连连比动,然而嘲讽意味拉满。

金毓丰平静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那马大肚子笑了笑,脚步朝着唐嘉茵的方向移动,油腻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继续说:“不过咱这是新社会了,所有东西都姓‘社’,不姓你爱新觉罗要说您这双眼睛毒的不行,是咱潘家园儿顶顶的鉴宝好手,可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的......

“万一哪天闭了眼,满屋子宝贝可都得便宜了不相干的人了。”

说着,他笑眯眯地看着唐嘉茵,浑浊的眼珠转个不停,上下色眯眯打量着唐嘉茵。

唐嘉茵握筷子的手顿了顿。

我呸!

这眼神儿,真恶心!

“关你什么事?”靳北章一边在桌下握住了唐嘉茵的手,一边抬眼,眼神儿淬了冰似的看向马大肚子。

“嗬,小伙子好大的口气!不关我的事,难道就关你的事儿吗?你哪位?”

金毓丰眼皮子跳了跳,他真怕靳北章太实诚,开口就是“保镖”,于是端着茶杯故作轻松地抢话道:“这是我亲戚!他要是管不着,你就更别在爷面前晃荡了!”

马大肚子一愣。

笑了,“又一个爱新觉罗啊?”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这个姓不是你能挂在嘴上的!”

金毓丰实在憋不住了,直接飙了脏话。

“呵呵,金老板生什么气啊?你能在潘家园儿起家,靠的就是这个姓,还不让人说了?再说了,我是关心你!没后没老婆,趁早把店转了得了,别死在店里都没人知道!”

金毓丰冷着脸,“操你自己的心吧,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再说......”

他忽然转头看向靳北章,“我这亲戚虽说远,可胜在贴心,总比有些畜生惦记着别人棺材本强。”

“瞧您这话说的!”

马大肚子夸张地捂住胸口,“兄弟是看您孤家寡人可怜......”

他弯腰凑近了些,嘴里喷出浓重的蒜味,一副要压低声音的姿态,然而声音却大得恨不得让全饭店的人都能听见。

“上个月北街老周的铺子遭了贼,你听说没?那贼专挑没防备的主儿下手,老周的黄花梨八仙桌可就......”

他突然发出 “啧啧”的惋惜声,“听说那贼手段高明得很,门窗都没撬,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宝贝弄走了。”说罢,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铜钥匙,那上面还系着个拇指大小的玉貔貅。

靳北章看着他这一举动,心中已经明白此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先是说担心金毓丰死这就说明他很可能知道铁手全要杀金毓丰的事。

又点出别家铺子被偷,结果身体控制不住的得意,却出卖了他克制不住的得意。

这哪是正经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