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更戳人心肺:

“他林建国在城里上大学花天酒地风花雪月的时候,花的是谁挣的工分粮?住的是谁辛苦盖起来的砖房?嗯?”

“那时候怎么不说话不作数?怎么不说配不上?”

“现在你看上他了,跑来自称‘真爱’了?我就变成不讲道理纠缠他的泼妇了?”

孙佳悦呸了一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楚小婉瞬间变得苍白的脸:

“怎么,你谈个‘自由恋爱’,就高贵得把我这四年白使唤、白作践的付出当抹布擦了?你们读大学就学了这套‘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本事?”

“我呸!哪来的脸跟我谈道理!”她的声音如同洪钟,字字诛心!

周围的村民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吼得热血上头,看向林建国和楚小婉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说得太对了!老林家以前可不就是靠人小孙?”

“哼,大学教授家小姐咋了?做人也不能这么没良心吧!”

“就是!自己偷着乐的了,还敢开着车跑人眼前晃悠,不是找打是啥?”

“赔玻璃!赔车门漆!不能算完!”群情激愤再次被点燃,几个壮实的汉子往前围了几步,隐隐堵住了吉普车的退路。

楚小婉哪里受过这种当众斥责,气得嘴唇哆嗦,又羞又恼,口不择言:“你……你少污蔑人!建国是新时代的大学生!你们那是封建包办婚姻!他不爱你!是你们死缠烂打!你配不上他!”

“我爱犯贱的?我缠?”孙佳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目光陡然转向林建国,里面的厌恶毫不掩饰:

“林建国,你自己说!四年!我管你要过一封信求过你一句嘘寒问暖吗?没有!我拿你当家人!给你家当牛做马!是你家里人拍着胸脯让我等!等你这金凤凰毕业!”

她往前重重踏了一步,那迫人的气势让林建国下意识后退,撞在了冰冷的车门上:

“至于配不配?哈!你现在觉得我不配了?早干嘛去了!是我让你吃着我家种的粮糟践我四年青春的?是我用链子拴着你爹妈让你回来当孝子的吗?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林建国被骂得面红耳赤,尤其那句“白眼狼”,更是在乡亲们鄙夷的目光下让他脸上如火烧。

他想反驳,可在对方列举的四年铁证面前,所有华丽的辩词都显得无比苍白而虚假。

他最后只能死死盯着孙佳悦,几乎是吼出来,声音嘶哑难听:

“孙佳悦!你……你少废话!我今天就告诉你!我林建国!要跟你退婚!彻底断绝关系!”

这句吼叫,更像是一种虚张声势的逃遁。

“退婚?”

孙佳悦猛地拔高声音,不仅没有一点被退婚的屈辱和痛苦,反而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甚至夸张地拍了拍手。

“好好好!退得好!”

她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却又令人脊背发寒的笑容。

“我正愁没借口跟你们老林家算总账呢!你以为我孙佳悦是抹布?用完了想扔就扔?我告诉你林建国,今天不把你林家这些年从我身上吸得血、耗的工,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你跟我性。”

第二章 退婚?先把钱票还来!

孙佳悦一锄头狠狠凿进林建国脚边的泥地,震得他后退半步,脸上刚浮起的得意瞬间僵住。他身后的楚小婉,那个新潮靓丽、城市来的“金凤凰”,也吓得轻呼一声。

“退婚?”孙佳悦拍拍手上的土,声音又脆又利,脸上哪有一丝被抛弃的羞愤?“行,没问题。但想拍拍屁股就走人?先把这四年的烂账结了!”

林建国完全没料到这个一向柔顺好欺的村姑会是这副反应。八零年代初,被退婚对姑娘家来说几乎是天塌下来的羞耻,按她往常的性子,这会儿早该哭得背过气去了,怎么还敢算账?

孙佳悦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手往兜里一掏,“啪!”一沓按着手印、签着他林建国大名的欠条直接甩到他跟楚小婉脸上。

“瞪大眼看清楚!这是你上大学四年的学费,白纸黑字我家借的!这是你寒暑假回来啃我家粮食的生活费!还有,”她指尖重重戳着一张泛黄的工分本抄录单,“这几年你爹娘瘫的瘫、病的病,谁顶着大太阳给你家挣的工分?!真当我是活菩萨,白养你们一家子吸血鬼了?”

多亏原主那个“斤斤计较”的嫂子,一笔一笔都给原主记着账,不然她可真是血本无归,白喂了狗!

林建国看清那些欠条,眼前一阵发黑,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当初为了面子糊弄孙家签的玩意儿,竟成了勒他脖子的催命索!

“嘶老天爷!六百块!”几个凑上来的婶子看清了总账,失声叫出来。这年月,一个县城工人,不吃不喝两年也未必攒得下这个数!

“林建国,”孙佳悦叉着腰,下巴扬得高高的,“钱还清,婚立刻退!否则……”她冷笑一声,“你那个宝贝的金饭碗……哼,自己掂量!”

“你!”林建国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孙佳悦的手指都在抖,“你简直泼妇!变得这么市侩!”

“我泼妇?”孙佳悦气笑了,抽出一张欠条几乎怼到他鼻尖,“比得上你陈世美加白眼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嫌我计较?好啊,把你家房子、你爹的拐杖、你妈的药罐子都捐出去啊?装什么清高!”

他敢当陈世美,就是看准了孙佳悦软弱可欺。六百块?他爸妈都是药罐子,掏空家底,砸锅卖铁也凑不出零头!这贱人,分明是要逼死他一家!他暴跳如雷:“孙佳悦!你别欺人太甚!逼急了……”

“谁逼谁?”孙佳悦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地压过所有嘈杂,“你林家全家骗我四年!耽误我四年青春!我没问你要青春损失费就够仁慈了!还敢跟我要脸?!”

楚小婉被四周村民鄙夷的目光刺得脸上火辣辣的。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实在忍不下去:“够了!”她猛地从精致的真皮钱夹里抽出六张百元大钞,“啪”地摔到孙佳悦脚前。“拿着钱,立刻滚!从此两清!”

孙佳悦看着那崭新的票子,啧啧两声,目光在林建国和楚小婉脸上转了一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林建国啊林建国,你可真是‘命好’。吃我家的米,穿我家的衣,踩着我家考大学,现在又靠着女人留校……”她凑近楚小婉,故意压低声音却又能让周围人听见:“妹子,看在你掏钱的份上,姐好心提醒一句用我用过的男人,留校名额怎么来的?下一个‘我’,会不会轮到你?”

楚小婉脸色涨红,狠狠别过脸去,语气坚决无比:“建国是真心爱我的!你少在这里挑拨!”她只想立刻结束这场丢脸的闹剧。

“呵,行吧,良言难劝该死鬼。”孙佳悦耸耸肩,弯腰就想去捡那唾手可得的六百块。

“贱人!你敢!”一声尖利的咒骂炸响!林家二老得了信,如同救火般冲了过来。林母像护崽的老母鸡挡在楚小婉身前,林父则一脸凶狠地横在儿子前面,看向孙佳悦的眼神淬了毒,再无往日一丝“好儿媳”的影子。

“孙家的!给你家花钱,是看得起你家!那钱本来就是俺家的!你凭啥要!”林母唾沫横飞。

“就是!做人留一线!等俺儿子将来飞黄腾达,还能少了你的好处?”林父挥舞着短了一截的裤腿,色厉内荏地叫嚣着“大饼”。

孙佳悦捂着鼻子后退一步,差点被这股混合着蒜味和汗臭的“淳朴”熏个倒仰。她在极度无语中反而放声大笑:“噗嗤!大饼?你们画了多少年了?当年你心脏病栽地里,谁没日没夜端屎端尿伺候?”她手指猛地转向林父,“你摔断腿不能动,谁顶着两个大男人的活计给你家挣工分续命?不都说‘等我儿毕业就好了’吗?现在呢?他攀高枝当陈世美了!”

她“哗啦”一声再次抖开欠条,斩钉截铁:“少废话!还钱!立马还!否则”她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直刺林建国眼底,“明天我就往你学校写举报信!把你这点破事抖搂得全城皆知!我倒要看看,一个忘恩负义、欠债不还、品德败坏的‘准老师’,人家还要不要?!臭了名声,别说留校,吃屎都没你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