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要马上离开这里。既然西索可以找到这里,那揍敌客很快也会接到消息。”
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让我发泄心中的惶恐不安,我和夏野再一次踏上了逃亡之旅。不知道是如何暴露了行踪,这一次我和夏野躲藏的更加隐蔽,像两只丧家之犬在城市的阴影中融入自己的影子。
不比上一次,对夏野的安排有着盲目的信任,即使走在街头也还有心情欣赏不一样的风景。被抓到过一次又被轻轻放过的我,像惊弓之鸟一样对所有形迹可疑的人都报以万分警惕。就连在睡梦中,即使抱着见川也无法平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
在破旧的小旅馆里,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夏野睡在了同一间房间里。深夜里隔壁房间的小情侣终于停下来吱吱呀呀的摇床和粗鄙不堪的对话,我好不容易可以稍稍放下警惕进入浅眠状态。但恍惚间房间外简陋的地毯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我们这个房间前面,没了下文。只是浅眠状态的我,即使在休息也在观察着附近的环境,停在房门口的脚步声瞬间让我惊醒了,我摇了摇旁边的夏野,但他似乎伤势未愈,发起了高烧,此时已经昏迷不醒。我只能拔出见川,用上【绝】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旅馆简薄的房门。门外悄无声息,唯一的动静就只有我自己微不可闻的鼻息。猛地打开房门,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和时不时闪一下,接触不良的夜灯。
我以为自己神经过敏,正准备关上房门继续休息时,从天而降的黑影让我的视角发生了错位,一片溅开的血色之花盛开,而我的见川还没有挥出?
我的视角逐渐向下旋转,仍旧染成金色的头发遮盖了一部分视线,但还是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僵直呆立,脖颈处四处喷洒的血液就像失灵的消防龙头一样,把简单合衣而睡的身体染得一片猩红。斑驳的天花板离我越来愈远,右手握着的见川还牢牢呆在手上,来不及有任何感觉,死亡的瞬间被放置在头颈断裂的那一刻。自由落体只用了不到两秒时间,头颅撞落在地毯上翻滚了好几圈,直到这时迟到的感官才补全了头颅断裂的疼痛。
倏然惊醒,摸索到怀里的见川我才意识到刚刚过于真实的一幕只是一场梦境。被我的挣扎而惊醒的夏野熟练得把我笼在怀里,轻拍着我的后背,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就知道我又陷入了噩梦的纠缠。闻着夏野身上好闻的味道,我才慢慢放松了心情。把自己在夏野的怀里转了一圈,改为面向旅馆房门的方向,好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我还没那么快入睡,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有头发在我的脸上抚弄。无力地伸手挥开了一次,但恶作剧般的瘙痒依旧在脸上作乱。
“别闹了,伊路米。”
伊路米有的时候任务回来得晚了,我又已经睡着了的话,他就会这样把我从睡梦中闹醒,一定要我揉着眼睛醒过来,等他收拾好了再抱着我一起入睡才行。
不对,伊路米?
猛地睁开眼睛,即使是训练过的夜间视力也难以辨认在床前静静站着,还弯下腰来仔细端详我的长发黑影是不是伊路米,我甚至连着垂下的黑发下到底有没有脸都不能确认。惊骇让我的大脑负载过大进入了短路,条件反射地抽出枕头下的短刺向黑影挥去。捅到了,但非人般的触感让我头皮发麻,手腕直接穿过了像果冻的黑影,然后这种胶状体随即又凝固了,我的手拔不出来了。
黑影伸出细长的手臂,抽象的手指笼在了我的脖子上,慢慢握紧。空气一点点被抽干,剧烈的挣扎唤不醒睡在旁边的夏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陷入黑暗。
“艾比,艾比,醒醒,醒醒。”
身体被摇晃着,人死了还会有知觉吗?把重似千钧的眼皮费力睁开,昏暗的黄色床头灯刺得我眯起了眼睛。一个熟悉的脸出现在左侧,脸上担心的表情让我心安了一瞬。所以刚刚还是梦吗?那我怎么知道现在不是继续在做梦呢?连续的惊吓让我神经衰弱得更厉害了,甚至如果现在敌人来袭都不想再挣扎了。
身体被扶了起来,夏野披了件外套来到我睡的这一侧,给我递上了一杯温水。
“又做噩梦了吗?”
暖色调的光让夏野黑色的眼睛染上了棕色调,有一点点陌生。一个接一个的黑影让我每天晚上都要被惊醒好几次,今天更是梦中梦让我的精神过于疲惫了。我接过水杯,但没有松开夏野的手,似乎只有从别人那里汲取到的一点温度才能让我分清梦境的冰冷与现实的温暖。
夏野叹了口气,没有再回到自己的床上,而是示意我往里挪挪,掀开被子和我挤在了一起。从萨特卡尔巴市的两居室,到逃亡路上的小旅馆,我和夏野的物理距离越来越小。越来越频繁的噩梦,让最开始定两间房的我们变成定两张床的标间,再到即使有两张床,最终还是会挤在一张床上相依为命。
睡眠严重不足以及精神过于紧绷带来的剧烈的头疼,让我没有办法再去在乎男女之别,只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唯一可以在黑夜中带给我些许安慰的人。夏野靠在床头,任由我把头埋在他的肚子上,请轻拍着我的后背,哼着不知名的摇篮曲,我再一次疲惫的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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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我们离开之前那个小窝的第14天了,也是我连续做噩梦的第十四个晚上。没有再坐过轮船,一直都是在走陆路,向着远离海岸线的方向前进着。偷过车,搭过火车,乘过大巴,也徒步穿越过森林。夏野和我以一对父母双亡,需要投奔亲戚的兄妹的身份,用最快的速度以随机游走的形式前往着夏野也不知道的目的地。每次要离开一个地点的时候才会和西索留在扑克牌上的号码发一个消息,报一声平安,也正是以为这样不得不进行的联系,才迫使着我和夏野在每一个地方都停留无法超过两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奔波之苦的我,在身体上还能负荷得住高强度的赶路,但每晚噩梦缠身带来的精神摧残已经让我眼眶凹陷,黑眼圈浓重,一看就很颓废。
手撑在洗手池上,看着生了黑斑的镜子里的我。刚刚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行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但一直高度紧张的精神让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有些偏执警惕的眼神,和瘦削下去的面颊让我从某些角度看上去像个随时会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疯子。但其实我内心是想大喊大叫的,我想要肆无忌惮的宣泄我心中的懦弱,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艾比·盖鲁是一个只要听到伊路米的名字就会害怕得夜不能寐的胆小鬼。
自从那个暂时的温暖堡垒被西索打破,我对这个世界的安全感又全部失去了。夏野是很好,他已经在尽可能地让我过得舒服一点了,每一次拿到食物都会先让我吃,每一次找到落脚点都会先让我去沐浴休息,遇到寻衅的小混混也再也没有让我出过手。夏野就真的像一位疼爱妹妹的哥哥在有限的条件下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我晚上睡不好,他也不厌其烦得一遍遍安抚着我。我就像根吸血藤,缠绕在夏野的身上,从他身上汲取着营养,直到夏野终于有一天也会撑不住,和我一起轰然倒在地上。
我太坏了……
镜子里突然出现夏野的脸,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的少年,脸上出现了青色的胡茬,熬了几个晚上的眼睛下也出现了淡淡的瘀痕,但眼睛还是亮的,看起来比憔悴的我精神多了。
“早餐买回来啦,有你爱吃的梅干菜包子,快来趁热吃。”
我们现在踏上的这个国度饮食以小麦做的面食为主,最近今天吃的都是各式面条面点。如果说这一趟逃亡之旅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东西,也就只有最贴近当地人生活的本地小吃了。混迹于普通人之间的我们没有再用过念能力,显露的只是粗通拳脚的水平,就连容貌也可以装饰得黯淡了很多,走在大街上毫不起眼。
我擦干脸上的水,牵过夏野递过来的手,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就算伊路米化身为梦魇,只要我一天还没有倒下,我就不会认输。
颜
第00章五十四章霜白的山脉小
这一次长途奔袭,最终的目的地是我一直很好奇的喀拉克亚山脉下的一个小镇。这一条长约7000公里的山脉竖直的贯通了整个大陆,大大小小的支脉伴随着数不清的传说故事像血管一样扎进这片广袤的土地,互相汲取养分地变得密不可分。高耸入云的山峰阻挡了云层的流动,形成了各式各样的气候和景观,大大小小不同的国家也随之形成了不同的饮食习惯和穿衣风格。但这些不一样的景色在寒冬时节都染上了同一种霜白。
随着天气越来越严酷,频繁的暴风雪警告下,我和夏野看似漫无目的的逃窜也终于靠向了原定计划中的安全屋之一。为了保险起见,就算是夏野最亲近的下属也不知道夏野最终目的地是哪里,而我也没有再给西索报告位置,只是给那个号码发了个消息说等安全下来了再联系。西索只回了一个扑克牌的?表示知道了,我就姑且认为他不会因为接下来的失联而突然找上门来。
深及膝盖的雪地给我和夏野的前进带来了不少麻烦,从大巴上下来后还需要走过一段漫长的小道,顺着山坡爬上去才能到达新家 -- 一个可爱的原木色小木屋。应该算是新家了吧,如果要暂时定居一段日子的话。这一路的奔波已经让我和夏野已经开始适应了从猎人到猎物的身份转换。在刚离开萨特卡尔时还击退过好几波想要用我们去换悬赏金的赏金猎人。但最近十多天随着我们的路径越来越难以预测,天气也越来越糟糕,想要追踪我们的难度陡然上升,已经许久不再有人会缀在我们后面,盘算着怎么活捉把我带走了。
随着我们到访的地方越来越偏僻,当地居民对我们的态度也分化为两种极端。要么是十分淳朴的热情,对我们的投宿分文不取,还奉上丰盛的菜肴款待;要么就是十分排外,对我们的到来报以极大的恶意,甚至有一次在大雪天都不让我们进门留宿,如果不是念能力者我们肯定就要在雪地里冻僵死去了。睡眠不好带来的头疼让我面对后者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想要把那些写满封建迷信,皱得像咸菜一样的脑袋一个个摘下来,但夏野总是能安抚住我的情绪,牵着我的手疏离而又冷淡的应付完这些人后转身就走。
唯一一次真的失控是几天前的一次投宿。因为连续两天的淋雨让我已经开始发热,急需好好休息一晚,过于担心我的夏野忽略了主人家的热情表面下的污浊。
嘴巴在笑着打招呼,但眼睛却像钩子一样上下扫视我的视线让人恶心,但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我没有办法清晰地表达抗议,只能软绵绵地瘫在夏野怀里,用朦胧的眼睛瞪着那个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换来更加明目张胆的打量。
低估了普通人作恶的能力,在夏野把我安置在床上,出去为我买一些易消化的食物时,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打开,肮脏的手摸到了我的脸上。已经神智不太清醒的我失去了控制,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夏野怀里抱着粥冒着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一个人怔怔地站在一楼的客厅,撑着见川才能站直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脚边是已经变成一块一块的男主人和他的儿子,大量的血液喷洒在全身,让夏野出去之前守着我洗的那个澡变得十分多余。
“艾比,乖啊,没事了没事了。”
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甚至都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夏野就能认定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这种显而易见的偏袒让我滚烫的额头变得舒服了一点。但因为失控杀人和记忆缺失让我的胸口有一些堵。我不知道下一次我失去理智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提起刀向夏野砍去,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向夏野隐晦地表达过我的担忧,但他并不怎么在意,牵着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艾比肯定不会伤害我的,就像我不会伤害艾比一样。”夏野回过头,即使在鹅毛大雪里也不会变得模糊的笑容印在我心上。
一个不会伤害我的人。
不该相信这种一听就不靠谱的承诺的,但大雪天的风这么冷,揣在口袋里牵着我的手是那么温暖,那相信一下也不会有问题吧?这种对别人都那么冷酷,唯独对我保留的温柔像毒品一样让我一点点上瘾。已经忘干净了在最开始,被夏野一刀穿透胸口的疼痛了,也记不清高位截瘫时被转移来转移去的惶恐不安了,夏野相关的所有记忆都被替换成了各式各样温柔,开心,肆意的笑,还有两个人在痛苦与孤独时互相舔舐伤口的温暖。
因为伊路米而与这个世界隔离,因为夏野而与这个世界重新产生联系。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是个傻子都知道选谁,可我没有这种奢侈的权利。身上还打着揍敌客的烙印,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出现的伊路米是我无法摆脱的梦魇。为了不让梦魇成真时,伊路米狂化得失去理智,我只能把这种越来越强的依赖压在心底,让自己在外表上看起来还是一个正常人。
但内心多少带了点阴暗扭曲的我,是暗暗想要把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层层封锁获得阳光的夏野,用自己的藤蔓紧紧缠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