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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摄政王府离开后,在颇为平坦的街道上行驶着。

二月初十,天气还颇为寒冷。

沈苒三个月来被她那位昔日婆母囚禁在小黑屋,缺少运动和晒太阳,终是发起烧来。

他蔫蔫地偎依在苏民安的怀里,小声叫着娘亲。

苏民安包袱里有随身带着常用的小儿止热药,用水冲了,喂沈苒吃了些。

小家伙是上天派来报恩的,吃药一点都不用她威逼利诱,喂到嘴里吞口水就咽了,并且还会反过来安慰她。

“阿娘,苒儿没事,阿娘不要担心哦。苒儿吃了药很快就会好了。阿娘操心,心疾会犯的。”

苏民安摸了摸沈苒的额头,真的感恩能够拥有这样懂事的孩子,可又心疼着他这样小却懂事的厉害,是不是他隐隐的觉得他同旁的小孩不同呢。

手心里温度很高,她察觉到沈苒烧得很有些厉害,她用面颊一下一下摩挲着儿子的额头,希望给儿子些微慰藉。

抵达渡口时,沈正林将沈苒从苏民安的怀里接过来,然后将包袱背在肩上。

苏民安在马车上坐了一个时辰,猛地一立起,双膝牵起刺骨的痛意,她缓了半天,才将手搭在沈正林贴心伸来扶她的手里,而后慢慢踩着木梯下了马车。

这就是相濡以沫的爱情吧,无声地在她需要时,递给她一只温润的手掌。

她不需要大富大贵,只是需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松开她,一只温热手掌而已。

贤妃的随侍康姑姑亦下了马车,她是宫里有身份的老人,下马车后很注意形象地拍了拍衣摆,随即对苏民安说,

“安主儿,如您和贤妃娘娘要求的,奴才将您送到渡口,您将给太后绣的披风,交给奴才,咱们就两清了。”

回京三个月,见了见义母,见了见长秋姐,见了见贤妃,姜玉,这些人还如那年一样,在王爷给她定罪后,对她冷漠鄙夷着。

也见了姜元末,他有点不一样。

他失忆后比失忆前人变好了,会担心她一人睡觉会不会怕,会给她布娃娃,会在门外冻半宿哄她开心,会帮她对付那些给她不愉快的人。或许是他年纪上来,人变得随和了吧。

不对,是因为他不记得她的‘为人’了。

“康姑姑,那务必劳烦您提醒贤妃和王爷说清楚,不要再因为贵府的事影响我的生活了。”

“安主儿就放心吧。贤妃已经让姜玉公主去和王爷说真相了。王爷知道安主儿当年干的事情,您求他,他也不会见您的,不可能还闹着要您!”

苏民安神色黯然,她不会再求他了。

他说她不配。

她是个有记性的女人,此生不会自取其辱了。

第85章 羞涩

她如今不再是那个抱着他掉落的密函哪怕双腿被几乎砍断也不肯松手的笨蛋。

她学聪明了,她学会了逃跑,避免受到伤害。

那时的自己,寻死觅活求着要见一面皇次子,仿佛离开他片刻都活不下去。

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人心肉做的,他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

她二十一岁了,不再是十五六岁为了爱一个男人就不顾死活发疯的小姑娘,拍门、下跪、歇斯底里她都为了那个男人干过的。

可他好冷漠,面对崩溃的她特别平静,就留她一个人绝望,死心,最终也平静了下来。

如今她想不通的事情直接放弃去思来想去,不再纠结为什么姜元末放弃她,不信任她,冤枉她。

她释然了。不在乎了。皇子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干什么一定要喜欢出身卑微的孤儿呢。

苏民安将手里提着的装着太后披风的箱笼递给康姑姑,“有劳康姑姑务必将太后披风交到贤妃手上,不要有任何差池,人货两清了。”

康姑姑叹口气,端详着苏民安的目光有错愕,错愕一瞬又转为失望,原还觉得安主子是有苦衷的,这次摄政王爷被参,安主儿却第一时间落跑,她便替贤妃娘娘不值了起来,贤妃娘娘在冷宫可是把安主儿当女儿对待的。

“您这心思当真是八面玲珑,字里行间让人齿寒。放心吧,奴才带着侍卫保护着呢,这披风万无一失,不会出问题。也不会影响您回扬州的,府里如今动荡,不敢拖累您回扬州过太平日子。”

“这样最好。万望在抄家时莫提起我曾是贵府的妾。提醒一下贤妃将我从王府人口簿上除名。”

苏民安心里也有顾虑,姜元末当年口头将她送给沈正林,并没有给她书面休书,也没把她从他府里人口簿上除名,希望她不要再被王府牵连。

她可不想再进去十年,真希望他将她从府里人口簿上除名一下,她早不是府上的人了。

康姑姑摇头,王妃如今在准备礼品上范府看望范宰相,为王爷筹谋,而安主儿却字字让人心寒的厉害,心真是硬啊。

苏民安漠然转身和沈正林上了发驶向扬州的船只。

康姑姑叹口气,“看起来多好的姑娘,怎么就是个骗子呢。若是不骗王爷,安安分分的在冷宫守着王爷,不要打王妃东西的主意,出冷宫后,王爷定然也会许她侧妃之位,偏偏心比天高,想做摄政王妃,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民安进入船内,船上人挺多的,春节后回京探亲的人都动身返回岗位开始新一年的生活和奋斗。

她也终于要回去自己的生活中,扬州生意荒废了三个月了,堆积的几个单子没绣出来,对客人无法交差,回去她准备去登门致歉,然后把单子赶一赶,做生意嘛,诚信最重要了。

因为苏民安带小孩乘船,苏民安多花钱买的独间,这几年赚钱了,不再囊中羞涩。

沈正林卖了爷爷老宅给她开了绣坊,他自己开了武术学院,他们二人凭自己的双手有了节余,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可以适度享受生活,她觉得很幸福了。

她计划着回扬州后,给儿子开始找一些私塾师傅,三岁多,差不多要学习知识了,从政从武经商,看小孩的兴趣,小孩快乐是最重要的了。

沈正林将沈苒放在窄窄的榻上,盖上被褥,摸了摸小孩的面庞,随即将窗子关起,避免寒风吹到小孩子,他没有出声,便从船舱出了去。

苏民安不知他去何处,她倒不慌张,因为她知道正林事事有交代,是一定会回来的,想必不会去远处,她便坐在榻边守着沈苒,给小孩揉太阳穴,缓解风邪带来的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