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警方推测完全一致,林汀潮不愿主动报警。即便?林家找替身整容、替代、长期囚禁……这?一切听来都如此荒谬,可她始终固执地相信,警方能查明真相。

没有真正?夺走她性命的“谋杀”,难道就不是?谋杀吗?那封匿名信,全程由她口?述,她原本想以观察者的身份向警方施压,却没想到警方的侦查能力远超过?她的预期。

“生前切割的组织会?呈现?收缩反应。”祝晴将法医报告轻轻推过?桌面,“这?是?无?法伪造的铁证。”

林汀潮安静地点头。

莫振邦转动着手中的笔,声音不自觉放轻:“说说那三年吧。”

林汀潮抬起?头,惨白灯光落在?她的脸上。

沈竞扬说,这?是?一个善良脆弱的女孩,习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受了这?么多伤害,她的眸中已经无?光,眼神却仍旧清澈,就像邝小燕在?审讯中提过?的,林汀潮的眼神,是?整场阴谋中最难复制的部分?。

林汀潮说起?那三年时光。

一开始是?地下室,她经常挨打,刚接受完骨髓移植,身体还没有全然恢复,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呼救。邝小燕说,不必呼救,林维宗和麦淑娴不会?来的,因为他们已经默认,从此,邝小燕才是?林家真正?的女儿,他们怎么会?为一个“外人”而与女儿伤了和气?

她的脸上缠着白色纱布,说这?样的话,太诡异了。林汀潮无?比惊恐,她甚至还哭喊着求吴妈救救自己,可谁知道,就连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吴妈都回乡。原来,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预谋。

那是?长达半年的折磨,从一开始的求救,到慢慢希望破灭……

直到一个午后,邝小燕翘着脚在?地下室涂指甲油。她说,这?些年模仿林汀潮的一举一动,连最细微的喜好都要完全复制。就连指甲油,她都不敢涂,因为真正?的林汀潮不喜欢这?些夸张的颜色……现?在?借着在?家“养病”的由头,总算能随心所?欲。

林汀潮还记得,当时地下室闷热的空气里,刺鼻的化学气味混合着霉味。

让人透不过?气来。

林汀潮就是?趁邝小燕低头专注时,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她。

她赤脚踩过?地下室狭窄老旧的台阶,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阳光刺得她泪流满面然后,她被父亲拖了回去。

是?林维宗,亲手将她抓回地下室。

“指甲油泼在?了她新买的裙子上。”林汀潮的叙述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右手不自觉抚上右脚踝,“她就这?样,用高跟鞋跟……”

邝小燕一脚踩在她带伤的脚踝上,左右转动,碾碎她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脚踝。

那是钻心刺骨的疼。

此时回想,林汀潮仍会颤栗。

后来,她被转移了位置。那不再是?地下室,没有任何霉味,唯一相同的是?并不通风。他们将窗户焊死,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自由走动,但开不了门,房门反锁了。

林汀潮被关在?那里,林维宗和麦淑娴每次来时都会?带着笑,笑容温和得像是?慈父慈母。

那些日子里,林汀潮最信任的父母说

只要她不挣扎,他们永远不会?再伤害她。

他们确实不曾对她动手。

但父母给她带来的伤害,却远比邝小燕施加的更加深重。

也是?在?那些年里,她拼凑出真相,那个连邝小燕都不知道的真相。

最终吐露真相的是?麦淑娴,原来她心里始终横着一根刺那个处处比她出色的冯凝云,优越的家世、出众的美貌、惊人的舞蹈才华……冯凝云拥有她渴望,却永远得不到的一切。可冯凝云疯了,她积压多年的嫉妒与自卑却无?处宣泄。

在?林汀潮被囚禁的日子里,偶尔能听到麦淑娴与林维宗激烈的争吵。

她不动声色地试探,终于从麦淑娴失控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原来这?个自称母亲的女人,与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其?实这?个猜想,从被关进地下室的那一天起?,就在?林汀潮心中生根发?芽,最终得到验证。

“她……”林汀潮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沉默片刻,“麦淑娴早就认识我的亲生母亲,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

“电话、瓦斯、刀具,甚至连根针都找不到。他们怕我自杀,怕事情败露。”

“送来的饭菜,有时是?盒饭,有时是?米其?林外卖,也有面包、饼干……”

“邝小燕没有来过?,我知道她已经如愿以偿,成?为真正?的我。”

说起?这?些过?往,林汀潮用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她的交握的双手指节已经泛白,轻声问:“可以不说了吗?”

其?实这?些供词与沈竞扬的陈述高度吻合。

祝晴知道,作为经验丰富的警官,莫振邦坚持追问细节的用意很明显。在?将来的法庭上,这?些血泪控诉或许能为这?个可怜的女孩争取怜悯。

关于断趾和匿名信的处理?,在?法律上存在?弹性空间。

莫振邦希望,在?冰冷的法条之外,陪审团能为真正?的受害者保留一丝温情。

“请问……”林汀潮突然开口?,“竞扬他……还好吗?”

“那截断趾,是?我求他的,我自己下不了手。”

“他拿着刀的时候,手抖得比我还要厉害。”

“在?这?件事情上,竞扬是?完全无?辜的。”

这?是?整晚审讯中,林汀潮情绪最激动的时刻。

她泛红的眼角,让祝晴想起?沈竞扬来做笔录时的样子。

他宁肯说出不利于自己的实情,背负风险,也要反复恳求警方请找到她,务必阻止她做傻事。

幸好,在?这?片黑暗里,至少还有真心。

口?供已经记满了五页纸,就在?这?时,敲门声打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