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林勉娶郗氏,听说也是好一番波折,她那舅姑也是死活不准,更闹到寻死的地步,可林勉是认准了郗氏,究其缘由,说是当年去佛寺一见钟情的。
实则是吴陪房故意设计了郗氏与林勉在佛寺独处一夜,再加之林勉打小便有一颗温厚的心,行事不问利,只求无愧和该做,自不会不管不顾,后来许是见郗氏身世可怜,便起了怜惜的心思,总是护着。
舅姑见林勉如此坚决,也只好同意了。
他们直至去世前都是满意这个长媳的,虽说他们去世的也早,那时管家之权也未全交出去,轮不到那几个下人兴风作浪。
说来郗氏年轻时,长相极美,自有一股秋愁,又去念佛诵经,反添慈悲,有观音像,那时的性子也还是好的,与现在完全不同。
王氏忽又想起她们都满意的一个女郎:“太原郭氏嫡宗的二娘如何?”
宝因先是点头,后又缓缓摇头:“我才想起来,以往还在谢府时,娘家太太说过这家的事儿,似乎是家里出了个逆家的,只是被遮掩下来,送去了庄子上。”
虽没明说逆家的是谁,但王氏也领悟几分,脑子里紧着冒出个绝无差错的人来:“那清河崔氏的四娘不是在议亲?”
崔仪?
宝因展颜,崔氏的确清风亮节,门第如今也算不得高。
只是未必能成,到底也是七望,不然当年谢贤便不会想将她嫁去崔氏。
因而两人又再选定了一位陈留袁氏的女郎。
王氏道:“三月廿一踏春宴时,仔细瞧瞧,然后再去找两家商议商议。”
每年四季,皇室均要举办一场宴席,春分谓之踏春宴,芒种谓之赏荷宴,秋分谓之袭风宴,立冬谓之寻梅宴。
但如今,只留下了踏春宴的传统,亦是最为盛大的,世家女儿贵妇、皇帝公主以及百官皆同去。
宝因念着自己年轻,这类不懂的事都是听王氏的,当下便点头赞同。
说完正事,王氏端起鸡心杯,拿酒解渴,无聊时又说起沈家的那位娘子来。
林妙意正巧拿小碟子装了些烤炙好还热乎的肉过来,听到这儿,忿忿不平的道:“她前不久已被许给了庶族富商之子,得到的五万聘礼全都被她大人拿来纳妾了。”
王氏纳闷起来:“如何能许给庶族?”
林妙意叹息:“她大人硬要狡辩说是那富商家里是高平世族的后代,还说什么亲自去查过,可却连个确凿的世族证明都没有,若同姓便是,那天底下可攀亲的多了去了。”
王氏也啧啧几声。
宝因只是浅浅听着,面如常色。
世族与庶族自古不通婚,曾有通婚的,被以“蔑祖辱亲”的理由弹劾丢了官,禁锢终身。
身为世族,便是没落到窘困,也绝不能与庶族通婚。
“倒是奇怪,三娘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王氏也反应过来其中的细微不对劲之处,“这些事便连我也是不知道的。”
“花朝节那日去孙府,我与她多聊了几句。”林妙意说完,又望向另一侧的女子,局促道,“嫂嫂...我...”
博陵林氏虽没落,却仍还有余温可起,且长子林业绥还担任了内史。
沈氏却是早已死透的世族,只剩下个空壳在。
宝因摇头,细心叮嘱道:“你有自个的好友是好事,只要能懂得识人便是好的。”
王氏却是瞧不上那沈家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处久了终不是好事,她也接着开口:“等忙完铆哥儿的婚事,便该轮到三娘你了,许多事自己心中也要有数才是,待你嫁去夫家,我和你绥大嫂子是不能再时时提点你的。”
林妙意垂头认真听着。
紧着,林却意自己炙肉没了意思,急咧的喊三姐过去。
王氏也知自个到底是外人,前面那番话不过是心急出口,故眼下没有再拘人,随她离开。
心中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女子:“三娘议婚的人选,宝姐儿可有了?”
当初说是为铆哥儿和三娘同时议亲,可三娘新婿,这位侄媳似是有了数。
宝因抿嘴一笑:“心中倒是有个大概的。”
......
从雪信院炙完肉离开时,已是申时。
几人吃了个痛快,又各自散了。
宝因后来又与王氏同饮了些酒,原在屋内还觉得有些晕乎,待披好鹤氅出来,被夹着细雨的冷风穿过,脑子又霎时醒了过来。
她搓着手哈出几口气,出来时忘了带手炉。
便连侍女今儿也是懒得带了。
吩咐婆子收拾好烤炙过后的屋里后,她也回微明院去了。
只是路上酒劲返上来,好不容易才勉强跨进了院门。
她扶着抄手游廊的柱子缓神醒酒。
前不久玉藻才吃完女子吩咐仆妇送来的炙肉,现还在品着嘴里残留着的味道,甫一瞧见女子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哪里不适,被吓得绕过那边去搀扶,待嗅见淡淡的果酒香,松下半口气:“大奶奶,我扶您回屋去躺躺。”
宝因吁气,任由人扶着自己走过长段游廊,进到屋内。
“去熬碗醒酒的汤药来,再熏些香遮盖掉这酒味。”她坐在榻边,身后靠着隐囊,扶额强撑着精神道,“我在雪信院吃了太多炙肉,你让厨房那边备好爷一人的晚食便好。”
玉藻急忙利落的去办。
只是半刻后,当醒酒的汤药端来时,女子已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