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得到儿子这句话,贤淑妃才安心下来,想起自己曾经给李璋所提的事,擦擦眼泪,连忙再道:“还有五姐。”在李毓开口之前,接着又说,“林从安的妻子快生了。”

那时被怒骂是因李璋是皇帝,可今时今日皇帝是她儿子,是五姐的亲兄弟,何愁不成?

辰时还未到就被叫来听些梦话的李毓深吸了几口气:“我如今帝位未坐稳,李乙也还没有找到,隐患依旧在,且朝中大臣还有大半是抵抗我即位的,现在母亲为了一个早就死了的五姐,便要我去得罪林从安?”

十月怀胎生下这个人的贤淑妃不觉心凉,更明白他不是做不得,而是不愿做,也是,她们从来都不是母子,而是君臣。

必要有所交换。

可知子也莫若母,妇人笃定道:“只要将五姐的事办好,别的事我不管你,还能帮帮你。”

李毓没接话,只是说:“得先想个办法让李乙即使活着也回不来建邺,叫那林从安自己选要生还是死。”

既然已沦落到只能选生死,他这个皇帝过继孩子给自己五姐,林业绥又还能做什么。

*

郑氏离宫后,甚为不解。

昨日郑太后像是不大喜欢十姐,早早就遣人出宫,怎得今日又说极有眼缘,要自己往后都多带来宫中陪陪她。

作者有话说:

*林却意的咳血属剧情需要,现实中那么咳肯定早死了。勿深究。

14号也尽量更。

第128章 夺子

宝因临产的那日, 三百禁卫围府。

阖府奴仆如往昔谢府仙使院廊下那只被鹤唳惊吓到的鸟雀一般,全部都惊作飞鸟乱撞。

袁慈航得到消息,想要去探个究竟,可那群穿着甲胄, 手里拿着兵戈的人却一句话不说, 大有“我等只是奉命, 其余一概不知”的意思。

待正要离去时, 停在长乐巷口的那驾马车下来个人影,头顶带着玉冠, 脚踩革靴,腰间一条亲王才能佩戴的金玉带, 大摇大摆走来, 那点子得瑟丝毫不掩藏:“我只与那个代五公主嫁来林氏的谢氏贵女说话。”

这话被前来打听情况的玉藻听见, 当即便偏头啐了一口,回微明院的路上,心里窝着那口气也始终压不下去。

进了院门, 顺着长廊转了几个弯, 再踩着几级台阶去到庭院里, 鼻孔呼呼哼哼的出气,忍不住啐骂起来:“白白恶心谁呢, 要见就见, 还故意加上‘代五公主嫁来’几字做什么?自个也知道是代嫁的,倒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也不知道要点脸面的, 不过也是, 当年既能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 只怕早就把什么廉耻都抛开了。”

快走到西屋, 她又立马噤声,朝廊檐下看去。

今日天朗气清,又逢惠风和畅,女子嫌在屋里闷得慌,便叫仆妇搬来张躺椅放在庭院里,躺在这里。

廊柱之间的竹帘被卷起,投下斑驳的影子。

一阵徐风过,轻轻吹动佳人鬓发。

玉藻立即忘却前面的怒火,满心都放在精神愈发憔悴的女子身上:“大奶奶怎么还躺在这儿,也不知道盖件薄毯。”

宝因娓娓念来句《兰亭集序》里的话,“仰观宇宙之大。”一语未了,拿下遮脸的丝帕,先问道,“可有问清他们为何要围府?”

玉藻有些挫败的咬唇摇头,扭头从侍婢手中拿来毯子给女子盖好:“铆二奶奶在,但那个人定要与大奶奶您说话。”

再提代嫁之事,宝因心中已隐隐能察觉到一些东西,当年那场端阳宴,贤淑妃所做所说的种种都表明她不甘,不愿原本该属于五公主的位置被旁人占据,那一句话是在提醒她罢了。

沉默良久后,她浅笑道:“见见又何妨。”

玉藻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劝阻,谨重的扶起女子,往外府正门走去。

长乐坊大半都是博陵林氏的,更遑论宗邸所在,寻常人更难以进来,谈何围观,此时哪怕有禁卫困守,四周也是静悄悄的。

只有住在宗邸旁的王氏闻讯赶来,她携奴带婢,怀中还抱着孩子在哄,想要进林府去,却被禁卫阻拦。

二房杨氏坐着牛车从宫内回来,瞧见这幕,敲了敲车壁,叫驭夫停下,随后撩起车帷,捂嘴讥笑道:“娣妇这下知道傍错了人吧,亏你往日三天两头便去讨好她呢,瞧,白做无用功了,还是早些寻活路,要是求求我,指不定还能帮你到太后那去说一说,怎么也是一家人,要是绥哥儿他们真的谋反被杀,大宗之责就落到你二哥肩上,还是会帮衬你一二的。”

李益攀上李毓,已坐上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一职。

王氏本不想理会的,听到谋反被杀几字,语气也像极了巴不得人去死,转眼便怒瞪过去:“二嫂也莫要忘了二哥是因谁才能从那穷凶之方回到建邺来的,嘴上说着一家人,背地里却想尽法子占大宗便利,不得逞就记恨,我们可不敢求你帮,谁知会不会死得更惨,只望着你也能给自己积些福量。”

杨氏被噎,哼声道:“等他们一家去黄泉时,我会多烧些桔杆,多办几场法会的。”

瞧着牛车驶离,王氏白了眼,而后咬唇,满眼担忧的看着正门。

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府之际,漆门被由内打开,快要临产的女子缓缓迈过低槛,上着黑色暗纹交衽短襦,内外层层叠叠,庄严得体,又有及地莹白暗纹裥裙。

云髻之上,斜插两支铜珠钗,一支白玉簪,再无其他。

虽面色不佳,四肢被孕肚称的十分纤细,有伤神病弱之感,但被谢氏家风浸润过的她仍是不屈百年风骨。

禁卫见女子出来,赶紧再跑去巷口。

不消一刻,那人便恃势凌人的走来。

知道女子现今无恙,王氏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到底还是怕被牵连,转身离开回府。

宝因在石阶前站定,视线下垂,微微眯眼,望着站在巷道里的人,打量一番,心中也有了定数,这是郑氏的子弟,排行最大的一个,向来护着李毓,两人便也交起好来,只是不曾想竟好到让他穿戴起亲王的规格。

她平静问道:“林氏犯有何罪,需陛下动用兵戈来围守我们。”

郑大郎满脸的小人得意:“林令公有与废太子谋反之嫌,夫人不必惊扰,陛下与太后特地嘱咐过,夫人是代五公主嫁到林氏的人,再加上林令公也在西北平定战乱,为国分忧,不能无礼伤人,故只能围,一切都待彻查清楚过后再论。”

他在西北...宝因舒了口气的同时,又垂眸思忖。

东宫自离开建邺,便再无音讯传来,加上李璋崩逝,在有储君的情况下,原本只是个亲王的李毓又突然声称天子崩前废立太子而即位,难以服众,许多官员仍还在追问李乙去往何处,现又在何处,是否他弑父弑兄,乱臣贼子即位的。

这样的言论多了,人心必定不稳,光靠杀人震慑已经毫无用处,反激起更多不满,李毓最后发布诏文,称李乙并非是前去西北监军,而是得知先帝生前废立太子之心坚定,再无转机,便想要在诏书发下之前,率先毒杀先帝,随后连夜逃出建邺,他顾及兄长名声,又是手足,不愿毁坏其名声,才一直对外如此说,但今日朝臣和万民误会颇深,不得已说出真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