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出现在府门口,小厮连忙搬下车凳摆放好。

在登车前,宝因偏头亲眼瞧见林圆韫与乳母坐在后面那辆车上,才放心的由侍女搀扶着踩上车凳,手落在腹部,有些艰难的弯腰入车舆。

牛车平稳驶到长极巷谢府时,已是两个时辰后。

李傅母早已等在角门,人瞧着老了不少,眼睛是红肿的,还不停在抹眼泪,直到见到林府的车驾来,才有了些笑意。

她碎步跑下台阶,亲自去车帷前,扶着女子下来,人刚站稳在地上,便止不住哽咽道:“五姐回来了。”

看着眼前人哭了许久的苍老模样,宝因鼻头发酸,不由得动容,李傅母是随着陪嫁到谢府来的侍女,后面又照顾她们这些哥姐儿长大,范氏对她而言,那已是亲人。

她伸手握住仆妇来扶自己的手,又拿出丝帕,帮忙擦着眼泪,极力忍耐着哭意:“母亲可还好?”

李傅母摇头,又捂嘴哭了起来,只是不敢出声,毕竟人还没走,哭起来算怎么回事,可又止不住心中的伤心,便只有偷偷哭,想来从昨日到现在都是如此过来的。

正巧,这时乳母抱着林圆韫下来。

宝因伸手牵过女儿,让她叫人,也好驱散驱散仆妇心中的哀痛。

已快一岁半的林圆韫乖乖喊了声,虽口齿不大清,听着却软糯喜人。

仆妇连连笑着点头:“兕姐儿长大了,你外祖母要是能听见,怕是马上就能醒了。”

说了几句话后,李傅母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们还站在府门口,急忙侧身邀人先进府里去,又说十姐谢珍果知道女子要来,卯时起来便在等着了。

把林圆韫交给乳母后,宝因抬脚往谢府走去。

红鸢忙上去扶着。

几人到了西棠院,果不然是谢珍果最先起身,直接奔着女子来了,眼睛也是哭过的:“五姐。”

宝因浅笑着,没有任何话语,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像小时候哭的时候那般安慰。

没一会儿,屋里又走出名妇人,笑着喊道:“五姐。”

她身后的两个女儿也跟着万福喊了“姨妈”。

“三姐。”

宝因也回了个笑,又夸赞了几句外甥女。

谢絮因比她要大十来岁,女儿也都十三四岁了,如今虽已三十好几,却仍可见风姿绰约,性子最为祥和,不争不抢,跟着丈夫外放也不抱怨什么。

范氏总爱说,她生的大姐过于刺,生的三姐又太柔。

上次来探望时,谢絮因还没到建邺,这是她们时隔十一二载,再次相见。

妇人亲自拉着女子上了台阶,往屋内去。

进了门帘,宝因抬手轻扯系带,脱下披风递给侍女后,便先去到里间探望范氏。

靠近卧床,先就看见妇人双目紧闭,消瘦不少,鬓边生了白发,脸色没有半点气血。

她鼻翼翕动,偏头合眼,泪水成珠,似明珠般的大小,接连滑落下来,实在忍不住这哭意,连忙扯出丝帕,拭去。

“五姐,你得注意身子。”看见这副情景,已哭过的谢絮因也被惹得哽噎,她上前搂着女子走去外间,“昨日大人连夜就请了医工来,只是气血攻心,昏了过去,缓过来便好了,你腹中孩子为重。”

到了外间,宝因双手拿帕子捂脸哭了场,却也忍住了声音,只是身子一抽一抽的,惹人心疼。

李傅母便好几次上前去扶住人,跟着一块抹泪。

待哭完后,一双杏眼微红,带着水迹。

她及时收住情绪,擦去两颊的泪水,抬头询问道:“三姐,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二姐。”谢絮因掖着丝帕压了压眼角,“你也知道的,王三郎前几年便已鸾胶再续,两家关系也渐渐淡了下来,但也不至于是老死不相往来,毕竟朝堂还有大人和王侍中的关系在,但前几日文哥儿娶妻...母亲特地梳妆去观礼,结果文哥儿不再认谢家,说什么他的外祖母和外祖父不是我们母亲和大人,而是他那个继母的娘家,便连二姐这个生母都不认了。”

谢珍果啐了两声:“王氏遑论是什么清谈玄学之家,二姐缘何早早病逝,还不是给他们生了个文哥儿才落下的病根,不认谢家也就罢了,又凭什么连二姐都不认了,母亲这些年来对他又亏待了?还说什么当年大人和母亲不愿嫁五姐过去...”

谢絮因怒斥了声:“十姐!”

已经六七年过去,文哥儿口口声声提当年事,还不知是被谁教唆的,归根结底不过是瞧她们大人渐失圣意罢了,何必说出来,白添五姐心事。

谢珍果立即缄口,担心的看向女子,怕她暗自神伤,亏了身子。

许是因为前面才哭过,宝因唇边的笑,瞧起来略显苍白。

婚事向来不由她做主,便是再怪,也怪不到她头上来的,又怎么为此而自苦,况且王氏这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到申初,谢晋渠下值回来了,顺便也到岳家接了他一年前亲迎的妻子,而谢贤只托奴仆来说知道了五姐的孝心,但昨日为她母亲的事,忧伤过度,不宜相见,且此次也是为了昏迷的母亲来,还是以见范氏为主。

这便是推脱了见面。

用过晚食,守了会儿范氏后,宝因和谢絮因两个出嫁女就被谢晋渠和他妻子给赶出了西棠院,说她们一个侍疾这么久,一个又身子不便,守夜该轮到他们来。

懂事的谢珍果也坚持要留下帮忙守到子时再回去。

宝因与谢絮因互相瞧了眼,由她点头笑道:“那我和三姐白日里来陪着母亲。”

就此商定后,姊妹两人离开。

早前,林圆韫便已先回了女子从前在谢府所住的蟾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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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夜色中,侍女婆子各提着盏八骨玻璃灯。

宝因立在院中,与三姐说话,腾不出神来,任侍女来前头给自己系着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