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和袁慈航进了林府后,由外宅的管事婆子引到了二门外,而后又另有侍女来引她们去花厅。

母女二人刚坐下,王氏也已走到花厅外,只是要进去时,遇到了个人,只见她走过去几步,伸手轻捏着女子颊肉,故作嗔怒道:“还说什么托我宴客,我瞧你这心里头还有别的等着我。”

“叔母惯会讹人。”这一捏并不疼,宝因便也任由妇人作弄自己,笑着应她,“我只是想着自己年轻不太会说话,怕怠慢袁家二太太,待会儿若是冷了场,还得您来。”

王氏无奈地笑起来,眼里露出长辈的溺爱之情,像是受不了晚辈的撒娇,叹气应下,要她招呼魏氏,只怕有什么话要单独与那袁二娘说。

进去后,各自见过礼,东厨的婆子侍女也正好端来了饭食。

第一道便是魏氏最爱的清供玉井饭,将新鲜莲藕削皮切成块,莲子剥去皮心,再与梗米一同蒸熟。

除了这些藕食外,袁慈航却注意道桌上还有一道额外的金银夹花平截,她抬眼向绥大奶奶瞧去,上次在玄都观,她母亲不过胡说了句,竟被记住了。

几人用过饭后,起身去偏厅。

趁着王氏与魏氏在闲聊时,宝因轻扯住落后一步的袁慈航,小声道:“二娘你只比我小两岁,有些话便当是闺阁话说说?”

袁慈航心里对女子早有好感,连连点头:“大奶奶尽可说。”

宝因垂眸斟酌了番,觉得男婚女嫁之事,还是要真心实意的才好,缓言道:“铆二爷心里是满意这桩婚事的,只是担心二娘你不愿,害怕苦了你,故托我问问。二娘也尽管直言,现下两家尚在商榷,婚事还未定,男婚女嫁皆自由。”

听到是林卫铆所问,袁慈航红了脸,可又不好直言,只能婉转说:“我听大人说过他。”

“前年著作局奉命修撰前朝碑文,有一篇便是前朝遗民所攥写的大骂太.祖的碑文,但是他照样修撰进去了,圣上阅后大怒,他只说了一句‘昔年太.祖闻得此文,只道恨不得这人为我臣’,太.祖能容,圣上又有何不能?’。”

宝因浅笑着,静静听她说女儿心肠。

“圣上听了,便消气了。”袁慈航说完这些,方觉自己说林卫铆说了太多,连忙说起别的,“况且我听过大奶奶在闺中的美名,绥大爷在朝中也动手解决了孙氏那等祸害,有如此兄嫂,铆二爷自不能差,该是没有比这儿更好的了。”

听到最后那句,宝因便知这话是她的真心话,放心一笑,亲昵的拉着她走了进去。

两家对彼此都有属意,聊了小半个时辰,这桩婚事便也就此定了下来,只待上报礼部,便可以开始行六礼。

王氏瞧了眼坐在魏氏旁边的女子,大喜道:“我家铆哥儿能娶到这样的新妇,想必定是我那兄长在天上保佑着呢。”

“三太太尽会说些哄人的,怪不得都说您是喜鹊的嘴呢。”魏氏也笑着回道,“铆二爷的文才数一数二,仕途也敞亮,我家二娘能嫁得这样的儿郎,才叫是满门祖宗显灵。”

王散玉被贬谪后,著作局的公务如今由两位著作佐郎共同处理。

林卫铆正是其中之一。

听闻新任著作郎便要从中选。

五品的官已是很好了。

魏氏心中仍在庆幸端阳那日临时去了玄都观。

两个太太说话,宝因只安静听着,时不时与袁慈航说两句话。

王氏与魏氏也是天南地北地扯着,聊到这炎热的天时,魏氏叹息一声:“郑家在高陵郡有一处庄子,昨日便因这天遭了火,我家的庄子就在旁边,走几步就到,里头栽种的樱桃树也被殃及烧了些。”

“人没事便是好的,樱桃来年还有得吃。”王氏宽慰道,“这人没了,来年也长不出来了。”

魏氏点头,又摇头:“三太太说的是,但我那庄子不过是池鱼,真正的城门倒是死了个人,听说是郑御史家的一个姨娘,侍奉过安福公主的。”

这话引得宝因目光移了移,落在罗汉床那边。

很快又从容挪开。

竟然死了。

王氏倒是不意外,也不认为这是意外,只觉得这才是卢氏的性子。

聊到午时,魏氏惦记着府里的事,也顾及着怀有身孕的宝因,说了几句套话,带上袁慈航便走了。

出了林府,坐上马车,魏氏想起偏厅的事,怕生什么变故,问道:“绥大奶奶都与你说什么了?”

袁慈航嘴角笑出窝来,脸上还带了丝羞意:“问我都爱吃些什么。”

见到她的女儿情态,魏氏也明白几分,不再多问,左右婚事已议好。

*

这边偏厅里的王氏也正在拷问着,挑眉笑说:“我可替你好生招待了袁家二太太,宝姐儿也该与我说说你和袁二娘的私语了吧。”

宝因用茶水润过喉嗓,装作不懂的样:“叔母既说了是私语,怎地还要来问?”

王氏咧嘴笑开,作势唬道:“下次再要我帮,便瞧你请不请的动了。”

“不过是问了些要知道答案才能议亲的事。”宝因放下盏,不再打哑谜,但也只简单说了句,“铆二爷怕袁二娘不愿意。”

王氏点头,这倒也是林卫铆的性子,做人做事都跟林勉十分像,他长兄与林勉便是完全不相同的性子。

其实她那兄长还活着时,常说的是绥哥儿最像他。

说起二房就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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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里遭了场大火的事传出来后,昨夜在御史台宿直的郑戎卯时下值,便直接去了高陵郡,将人接走,另寻地方安置。

事情全都妥当后,一回府就来找卢氏。

听见外头侍女恭敬喊人,坐在罗汉床上的妇人悠闲地摇着扇,满脸厌恶,深深吐出口气后,瞥见迈过门槛的一只脚,先冷着声道:“这世间,最安全的是死人。 ”

郑戎只觉得是郑彧与卢氏早已商榷好,那日说什么都听他的,不过是卢氏哄自己来听的,满心都是被人当傻子一样耍的羞愤与背叛。

这些年来,他自知当年失手犯的错,侥幸逃脱是蒙了世族的荫德,故而大人为他娶了范阳卢氏来管辖他,自己也未曾说过半个不字,卢氏都只差骑到他头上来,他又哪里说过什么怨言,动起家主的身份来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