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鑫见此,心中?不好过,若不是没了工迟早要教家里头晓得,他也不想?说出来教家里人烦忧。
“没吃亏便好。”
范守林和陈氏宽慰大房夫妇:“差事没了再寻便是,城中?恁多铺子,总不至人人都像那黑心掌柜一般,总是有和善仁厚的。”
范守山叹了口气,张氏说着便伤心,两人经这事,也不那般做着兄嫂万事多能耐的模样了。
“城里头揽工的虽多,可?多数都是些下力气的活儿?。恁般伙计,运工,打杂倒是四处都要人,但稍体面些的活儿?,便紧俏的很了。”
其实也不是嫌伙计打杂这样的差事不体面,实则还是范鑫干不了。
先前在家里试着干了重累活儿?,中?暑昏在地里教一村的人笑话?,笑笑到底是掉不得一块儿?肉,村里人还得好心拿了解暑水来给人吃,到底是自村人,还给照应着。
换到城里去干重活儿?,要出点?儿?事,届时谁人还与你照应,非亲非故,多是自顾自的。
伙计打杂那样的活儿?,倒不似搬运下力气,可?多考验人伶俐脑子快咧。
范鑫那般温温吞吞的性?子,哪里干得明白。
原本算账这样的活儿?便是最合适他的,可?外头的铺子都欢喜要那般老先生,范鑫这样的愣头年轻人,先前没干过这行,人轻易不肯要。
先前也是寻了好一番,才寻去了骨董行,初去瞧时,人多好说话?,也不见挑三拣四的,还以为?是厚道?人,不想?竟在这处等着人咧!
夫妇俩不怪他今儿?丢了差,是愁呐!
二十三四了,亲事还个没着落,如今男子再是好说亲,可?要想?得一门好的,自个儿?手头上没个营生差事儿?,人家问,问不得个所以然,好人家也瞧不中?呀。
先前还说等着城里的账房差事儿?稳当?了,过个三五月的,便请媒人给走动走动。
这朝全然又给打乱了。
出了学堂,范鑫渐晓得了外头讨日子的不易,范守山夫妇见着儿?这样不适从,也是愈发的后悔以前将人护得太过了些。
如此?*? 这般,倒是还不似湘秀丫头,早早的出去摸爬打滚,反是出息。
张金桂越想?越是想?不得,以前湘秀年纪那样小就出去了,不晓得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可?却?从不曾同家里言过一句不好。
打主家里家来,只说自己都好都顺,还总捎东西给家里人。
两房人,还是头回这般一桌子上说着忧愁,自分了家后,都各过着日子,只把好的一头与人看,便是不好,也硬要撑着些面皮。
今儿?是全然放了下来。
康和静静的听着长辈们说,他夹了鱼剥了刺,与范景放进?碗里,一直没插话?。
见范景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筷子。
“若听得我一言,我觉着大鑫哥倒更合适在咱乡里做事。”
听得康和的话?,几人都顿了下来,范守山诚然道?:“在乡里能作何?他先前学着伺候了一番田地,不说白费了这些年读的书,实不是那块儿?料呐。若似你爹一般会侍弄田地,俺也不多说一句了。”
康和道?:“要教大鑫哥在地里头过活儿?,我也得替他不值当?。说句难听的,既是要种田地,何必读这些年的书,夫子教的是《四书五经》,传授的又不是春播秋种。”
“我虽不曾进?过学堂,却?也晓得夫子言的一句“学以致用”。范鑫哥不妨在村子上开个私塾,教导孩子读书认字。”
屋里人听得这话?,都不由得一惊。
便是一直不曾开口,由着长辈细说他短处的范鑫也忍不得张口道?:“我这学问,如何担得起传道?受业的担子。”
康和耐心道?:“大鑫哥说这学问,也不过是言自己学问低些,不是言自个儿?没学问。大鑫哥你且答我,莫不是千字文你都不会念,不会写??”
“这哪能。便是再不济,这千字文我也还是倒背如流。”
康和道?:“如此便对了。我的意思便是教大鑫哥起个私塾,专与村野乡间的孩子启蒙,教授这些孩童识字写?字。不说教导他们大学问,学会识字读书,寻常人家的孩子会这些已?是足够使了。”
“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是能靠着科考光耀门楣的。若是私塾中?当?真有那般难得的孩子,也好办,转引荐与徐秀才,如此也不会误人子弟啊。”
“以前徐老在村上开设了私塾,可?人家世步步抬高,去了城中?经营。虽是县里能更好的传授学问,但村野间的孩子,到底是难上城中?求学。”
“村野人户,本是有心教孩子识上两个字的,畏求学难,也便歇了心思。也只那般一心想?儿?郎读书科考的,才会不辞辛劳送去城中?。如此,村野上不识字的孩童便愈发多了。”
康和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同大伙儿?一一道?出:“若是大鑫哥当?真在村子上开设了私塾,一来自有个谋生的手段,二来呢,也是为?村上做好事。”
“大鑫哥性?子软和温吞,可?做事仔细耐心,又轻易不与人红脸,我觉着再是适合教导孩子识字写?字不过了。”
诸人初始听得康和的话?,都有些觉着人实在异想?天开了些。
可?听得他这般细细说来,忽又觉着颇有些道?理,好似还真有可?行之处。
范鑫也沉默了下去,似乎在认真的思索这件事。
倒是陈氏听得振奋:“好哇!大鑫要在咱乡里起个私塾,谁人还敢欺他?俺觉着是再好不过的出路,可?不比在外头受人眼色强麽。”
范守林也帮腔道?:“大鑫又是徐老先生的学生,他接替老师在乡里起私塾,名正言顺的事儿?咧。大伙儿?就是不认俺们,还不认徐老先生麽。”
范守山夫妇也可?见的动容,若这事儿?真能成,那可?真当?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只到底是老实本分惯了,哪里支起干过这样的大事,难免是犹豫不决,心头怕这怕那的。
康和便问范鑫:“旁的且都不说,大鑫哥可?乐意做个乡野夫子。
你若乐意,艰难险阻都不足为?惧,你若不乐意,那便是今朝私塾已?然起好,你甚么都不肖顾虑,只去端坐夫子,那也不见得是好事情。”
范鑫脸憋得有些发红:“倘使能似徐先生一般教书育人,我自是一万个愿意。只.......只我怕做不好。”
康和道?:“你且未去做,如何晓得自己做不好。心中?既有抱负,不趁着自己正当?年时去闯去搏,不断的试错磨砺,莫不是挨到年老时就能做得好了?”
范鑫听了康和一席话?,犹觉醍醐灌顶,他同一桌子的人道?:“许,我可?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