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你再有痛苦。

龙纹跳出的那一刹那,寻舟面无表情地将那颗心脏塞入了自己的胸膛。

师尊在疯狂地吸取他的血肉来治愈己身,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太好了。

剧痛之后,他开始克制不住地咳血,或许其它地方也流血了,眼前一片模糊,他此刻却清醒得要命,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余烬似的清醒。他近乎将能动用的所有天赋压榨而出,不留一滴血髓,他在命令,也在祈祷。

师尊,你可能要睡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耐不住寂寞的话,就先去很远的地方休息一阵吧,无所谓哪里,只要越远越好。

至于你的身体,我会好好保护的,小鱼会一直等……等到你再度复苏的那一天。

火龙令归山,地鸣停息,满目废墟之间,太阳终于又升起来了,一如往日。

九重峰成了一片无人可以踏足的死地,流言四起,又平息。四季更换,春去秋来,此处还是死寂,死寂地令人心惊。

穹苍的掌门换了一任又一任,六盟共议的制度改了又撤,撤了又换,争端从未减少,传说模糊,人事已变,但匆匆间,已有数百年和平,再没有战争。

虽然不知是不是变得更好,但绝对没有比从前更坏了。

寻舟也不知自己为何没有死,或许是师尊当时吞噬了一些他的骨血,海底的本源珠贝认为他还活着,又认为他似乎已经死了,再度诞生之时,珠贝打开后,里面是一具血肉模糊的畸形残躯,那是他新的“躯体”,他寄存在不同的转生木上,恍惚间才发觉,他似乎是此间最奇异的鬼魂。

因为,他的记忆开始模糊了,执念逐渐淡去了,就连情感都像是被冰封存。他有时连神通鉴这个名字都想不起究竟是谁,很多时候,他选择将意识沉进心湖中,陷入漫漫的长眠。

就这样,等着,一直等。

直到那一天,他麻木的灵魂似乎被什么触动,他睁开眼,在神通鉴年复一年的叫嚣声中,去了一趟碧涛峰。

他对着名为“徐行”的陌生人道:“我要和你做一个交易。”

那人震惊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怪物,一个早该尘封的死者,那是显而易见的恐惧和惊诧,过了许久,她才怯怯道:“为什么?”

寂静中,九重尊漠然地开口。

“……我也,不知道。”

【第四卷·分日月·完】

第220章 玄素HP-1

#220

【第五卷·人间徐行】

徐行醒来后, 很是过了一段无所事事的日子。

在纵横碑上和郎无心撕得血肉横飞,当时没感觉有多疼,躺榻上时就明白厉害了, 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个舒服些的姿势。恢复得太慢, 她动弹不得, 倒是还有闲工夫骚扰医师:“你也是白族吧?”

医师颤巍巍在她腿上插针,毕竟是鲛人,所有穴位和人族都有微妙偏差, 他不敢抬头, 道:“是。”

徐行感叹道:“这么小还出来养家糊口,不容易啊。”

医师:“再过五日,便是我八十三岁生辰,我不小了。”

徐行道:“我说的是胆子。”

“……”

中刺猬敢怒不敢言,将耳朵闭上了,徐行刺探任何问题都当没听见, 处理好后便带着针箱圆滚滚地离去, 徐行歪头看他离开,莫名有些出神, 一晃眼,徐青仙站在那里。

徐行有些缓慢地眨了眨眼,而后, 笑道:“东西带来没有?”

徐青仙将一叠小报一字排开,放在她手边。徐行翻了翻, 一眼就看出哪里不对,指道:“这儿, 缺一页。”

徐青仙淡淡道:“不是我撕的。石桃说,看这些会令你伤口难以恢复,所以扣下了。”

“伤口恢复不恢复跟看不看有什么关系。”石桃是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治医师,徐行放下那写了一大堆烂俗东西的小报,正色道,“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大胆说,我知道你记得是什么。”

徐青仙四平八稳道:“惊惊惊,九重尊重现寰宇,是真是假是生是死,买定离手即刻揭晓。奇奇奇,恋老癖也有春天,徐小行……”

徐行道:“停。”

“停也没用。”徐青仙道,“大家都看见了。”

徐行道:“我是想说,能不能不要再说他老了?这全然是在造谣。他不老,只是年纪比较大,沉睡的时间稍微有些久而已。沉睡,沉眠,没有意识的,青仙,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徐青仙面无表情道:“你说自己年龄时会把睡觉的时间单独扣去么。”

这话让徐行无从反驳。于是徐行面不改色道:“不要顶嘴,我是伤患。”

“……”

徐行醒来就在这养伤的静室里,身子被各色膏体固定到动弹不得不说,就连自己究竟身处何地都不知道,一切外部情报都被封锁,只能靠这铁面无私的徐青仙来告知自己昏迷后的后续消息。

当时纵横碑上闹成一片,她受了重伤,郎无心也没讨得多少好,据小将说,徐行那一手恰恰好击在徐青仙用剑砍偏的腹部伤口上,郎无心若真要恋战,绝对要将命断送此地。此人狡诈非同一般,那蛇族大妖柳玉楼跟在身侧,好似一个忠实打手,她明白无极掌教怜星定要纠缠不放,于是令柳玉楼出手偷袭伤重未愈的白玉掌教换月,生死之间,一切谎言不攻自破,怜星近乎被牵制地死死的,就在这时,本该早已死去的九重尊自海中再度出世了。

这是郎无心唯一没算到的变数。她理应还有后手,却全然施展不出,只能走为上策九重尊最近的一掌由郎辞替她挡了,直截被打得生死不知,下一掌是柳玉楼接的,更是被径直打出原形,那条前所未见的巨蟒用尽了最后的保命手段,才将二人带走逃离,至今不知去向。

这对姐妹走都走了,还挺客气,特意留下偌大一个烂摊子,那群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妖人见人就啃,还有那师墨老头座下的阵手羌笛倒是顽强,都快被玄真子前辈打出屎了嘴上还在狂吠,疏散人群、救治伤患、清理尸首以防疫病,个个都需人手,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已是两日之后。

徐行听完,思拊道:“那,阴阳笔的下落?”

说到此处,只能再叹,仍是天运不佳。众人在那砰砰打作一团,阴阳笔却自顾自化作了五个一模一样的分体,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任谁也不知。柳玉楼走前拼死卷去一枚,卷走的那枚好死不死竟是真的。

“运气不好,是没办法。”不如说,已经习惯了,徐行动了动僵硬的腿脚,唔了声,不置可否道,“人都救下来了,狂花没被带走,我的命保住了,昆仑内乱也安定了……”

情况没那么差。她尝试着下榻,朝外走了几步,感到自己那把碎骨头终于对齐整了,于是好生克制地伸了个懒腰,在满耳朵的喀喀声中道:“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在哪里,以及,寻舟又在哪里了吧?”

徐青仙定定看了她一阵,似在确认她是否逞强,而后起身,对她道:“我去找石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