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争到吃食的鱼游起来更慢,它们已经被饿了几天了。第一次争不到吃食的鱼,接下来也极难有机会争到,最终必死无疑。

弱肉强食不外?如是。

一个小太监卑躬屈膝地踱步过来道:“厂督,早膳备好了,您是现在用膳,还是稍后?”

他?是新?来的小太监,不敢抬头看眼前的厂督,传闻此人外?号为踏雪泥,踏的不是普通的雪,而是血,踏血泥,踩着人命上位的。

最重要?的是踏雪泥的脾气差,喜怒无常,对属下动辄打骂。

打伤打残都?是轻的,打死你就随便用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了事?,上一个来内署伺候踏雪泥的太监便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这不,人死了,有空缺职位,便让新?来的小太监顶上。

上头说话,下头哪能拒绝,愣是小太监再不情愿,也不能表露半分,还得矜矜业业伺候好。

其实伺候踏雪泥也并非没有好处,要?是伺候好,平步青云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是厂督,想提拨一个人,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小太监对被派来伺候踏雪泥的这件差事?是既忧,又喜。

踏雪泥:“摆膳吧。”声音没寻常太监的尖细,有些低沉,他?非幼时净身,与他?们有所不同,但?听起来跟正常男子还是不同的。

“是。”

小太监手脚利落,立即唤来人布膳,踏雪泥走?过去?刚拂袖坐下,段翎就来了,却?没人进来通报,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进来的。

踏雪泥怪声怪气道:“呦,是什?么风把段指挥佥事?给吹来了。下边的人也是的,如此怠慢,不来通报一声,让咱家去?迎你。”

段翎没接他?的话,看了眼满桌的菜:“厂督还没用早膳?”

“是啊。”踏雪泥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年?少有为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你们锦衣卫最近忙,我们东厂也不闲着,忙到这时辰才用膳。”

面对踏雪泥的冷嘲热讽,段翎依然面带浅笑,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厂督辛苦了,巧了不是,我也还没用膳呢。”

踏雪泥冷笑:“既然段指挥佥事?还没用膳,那就坐下一起吧。”

段翎没拒绝,道谢后坐到了他对面。踏雪泥提起玉箸就吃:“昨夜南门大街的黄鹤楼起火,听说段指挥佥事?也在其中,可有受伤?”

“托厂督的福气,我并未受伤,还抓住了刺客。”段翎慢慢咽下口中的饭菜,方开口说话。

踏雪泥瞧着段翎仪态端方的样子,捏紧了玉箸。

他?们这种人命真好,一出生便是簪缨世家的公子,天生贵人,模样又出挑,自小有大儒教?导,言谈举止尽显大家风范,无可挑剔。

说实话,踏雪泥还挺妒忌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不像他?,要?一步一步,费尽千辛万苦,呕心沥血,才能爬到厂督这个位置。

踏雪泥:“是段指挥佥事?自己命不该绝,与咱家可没关系。”

“是么。”段翎拿出一份口供,放到桌上,推到他?手边,“我还以?为是厂督你让刺客手下留情,饶我一命,今日特来感谢的。”

此话一出,踏雪泥瞬间黑了脸,摊开口供来看,面色愈来愈阴沉。这该死的王忠,竟自作主张派人安排了一场火,想杀死段翎。

段翎要?是这么好杀,踏雪泥早就杀了,怎会拖到今日。

王忠是踏雪泥的心腹,他?派人刺杀锦衣卫指挥佥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东厂厂督下的命令,是东厂厂督要?杀锦衣卫,迫害同僚。

圣上要?是知道,恐怕会认为东厂想吞掉锦衣卫。

东厂和锦衣卫互相制衡,圣上不愿看到任何一方独大,要?分散二者的权力,他?乐意看他?们斗来斗去?,但?前提是不触犯底线。

这不是送东厂的把柄给锦衣卫?王忠这个没脑子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踏雪泥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被王忠气得不轻。

很快,踏雪泥敛下神色,冷冷嗤笑:“一张身份不明?之人的口供,段指挥佥事?这就能给咱家的手下定上一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了?”

段翎也笑了笑,和颜悦色道:“锦衣卫自然不能凭一份口供就给人定罪了,只?是我担心陛下看到这份口供会迁怒厂督你。”

踏雪泥深呼一口气:“段指挥佥事?想要?什?么直说。”

段翎尝了口东坡肉,感觉没那天在北镇抚司堂屋里吃的好吃,又吃了口饭,速度很慢,最后喝掉一杯茶,从容不迫用帕子擦手。

内署房舍朝南,阳光正好,有几缕落到段翎的眉眼,镀上浅浅的金黄色光晕,好看之余让他?多了一丝菩萨似的慈悲和善。

可他?却?柔声道:“我要?王忠死,死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

这是叫踏雪泥给王忠捏造另一个罪名,名正言顺送他?去?死,死在北镇抚司,还死在段翎手上,无疑是明?晃晃地打东厂的脸。

如此一来,东厂便在锦衣卫面前落了下风。踏雪泥压下怒意,试图改变段翎的主意:“何必脏了段指挥佥事?的手,咱家代劳便可。”

段翎淡淡一笑,没有退步:“不敢劳烦厂督。”

踏雪泥差点捏断玉箸。

“王忠结党营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按理说,咱家该查个底朝天的,但?他?是东厂的人,得避嫌,稍后会将他?送到北镇抚司。”

踏雪泥终究是妥协了,给王忠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要?怪就怪他?自作主张,自己作死也就罢,还把东厂拉下水,死不足惜。

段翎达到目的,没待多久便走?了,留下踏雪泥发狂砸东西。

他?长得不赖,还有几分美,发起火来仍然面目狰狞,与疯子无异。小太监瑟瑟发抖,不敢劝,只?能祈祷对方不要?拿自己来撒气。

砸了足足一刻钟,踏雪泥才堪堪平静下来,小太监鼓起勇气去?给他?倒茶:“厂督,喝茶。”

踏雪泥仰头喝尽。

一直藏在暗处的暗卫现身:“厂督,王忠落到段指挥佥事?手上,万一说出一些不利于?您的话……”

自东厂设立以?来,王忠便在了,对东厂情况了如指掌。